“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名字,似乎....‘铃’只是个代号。”
云浪里推出一轮日,像是载着万千重量,把流云碾成了碎沫,气势磅礴地抬升起来,万顷草野霎时被点亮,薄霜燃烧起来,晶亮闪烁着铺缀大地,枯草犹如回光返照,潮浪声清晰入耳。
澜看着远处的金光,
“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风太疾了,铃有种即将被吹走的错觉,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的父母....都死了。”
“大帅收留了我,让我抛弃以前的名字,让我重新开始活。”
“我想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间。”
天空正在荡出辉煌的金波浪,蓝色宛如浸泡开来的宣纸,不多时就染遍了他们的头顶。
铃转过身来,确认澜确实是在听,只是没有说话而已,才笑说,
“你是不是不信我?”
没等澜开口,她将目光又转了回去,
“其实我也不相信。”
她亲眼目睹了双亲的离去,见证了欲望驱使下的人是如何变成魔鬼,食人的梦魇是她的夜晚,几乎每个夜里,她都能再见一次双亲残缺的尸身。
即使她太想改变这样的世态,但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想”就能真的做到,只要这世间还有人,只要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世间,就永远都不会被改变。
可是澜说,
“我信。”
虽然他自己做不到,但他也的确希望能有这样的世间存在,即使他并不知道一千年以后吃人的事件依然频频发生,但此刻他找不到理由让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子幻想破灭。
于是他说,我信。
近来军营里的士兵们悄悄发现了一些变化,那个原本形单影只的澜身边多了一个俊俏的小女子,说是俊俏,是因为她穿着盔甲架着战马,她有一身的好功夫,澜不在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将士,就是他们这些大丈夫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可是澜在的时候,她会娇笑会打趣,还会拍拍澜的肩膀,又躲到另一边去,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到了夜里又一起策马奔去草场上看月亮看星星。
为了能和她整日都待在一起,澜决定抑制本性,把Cannibal的身份烂在肚子里。
他们形影不离,战场上也十分默契。
因为能力实在太瞩目,他们直接被一起提拔到了大帅的军帐下做了将军,跟随大帅征战四方,打了不少胜仗。
又是一次大捷,他们照例策马跑到了草场上枕着月色喝酒,不多时,两人就都有些微醺。
“宽衣解带。”
澜带着铃的手下滑,“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铃呼吸凌乱,显然是被还是烫到了,
“今晚.....”
澜一把摁下她的后脑,狠狠吻住她,带着她的手摸到了地方。
铃瑟缩起来,澜就一直在笑她,笑得铃恼怒,挣扎起来。
澜猛地翻身,把她重新压回身下,他呼吸灼灼,烫得铃掌心生汗。
沉酣过后,色欲的快感撺掇着两个人,那如同醉酒般的呢喃覆在耳边,铃沉浸在那酥麻的炽热,她推着澜,又拽着澜。
澜扯开那衣物,沿着铃的背部上推,铃环着她的脖颈,咬着他,两个人鼻尖磨蹭,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生出超越寻常的亲昵。
澜吻着她的眉心,吻着她的鼻梁。
不论这种情感该如何称呼,他们相互侵占着,在挣扎里越凑越近。
欲壑难填,苦海难渡,耳鬓厮磨是消磨痛苦的方式,但这方式越来越叫人上瘾,仿佛只是挨着彼此,便能够舒缓疼痛。
在那场贪欢之后,曾经的沟壑变成了水洼,似乎只要跳一跳,或是捞一把,就能跨过去,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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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年末的凛冬。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凛风席卷着,把盐粒子般的雪刮得“沙沙”作响,马道塌得厉害,军营里的士兵带着人挖了两日的雪。
正在督工的铃在寒风里扎紧领口,挡住了口鼻,闷声说,
“这么冷的天,铁甲沉重,战马要受不了的。”
站在一旁的澜呵出的白气根本看不见,疾风吹得他大氅呼呼作响,他转过身来又拢了拢她的衣领,
“战马如此,人亦如此,你可仔细着身子。”
铃笑了笑,
“你也是。”
话音未落,大帅帐下传话的士兵顶着风雪跑了过来,禀道,
“铃将军,大帅传你过去有话要说。”
铃转头看了一眼澜,又问道,
“只有我么?”
“只有您。”
澜说,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铃点点头,随后应声去了,可不到一会,澜都还没来得及思念,她就又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大帅都说了些什么?”
铃也正疑惑,
“就交代了一下明日出兵的事宜,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又为什么不让澜也去呢。
但澜担心自己多虑,于是只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夜里铃睡不着,她翻身起来,罩上氅衣出了帐子,这氅衣已经很陈旧了,边沿磨损得厉害,被澜补了又补,她都不肯换。
正想着,就在营地里看见了同样还没休息的澜。
澜看见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在铃坐下来以后,递给她一碗奶茶。
“明早出兵,不睡觉是大忌。”
铃喝着热奶茶。
澜无奈地笑笑,“可我今晚执夜勤啊。”
火光摇晃,寒风凛冽,影子里都是金戈铁马,军旗被吹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但是这里很宁静,好似天地最安定的一隅。
而铃忽然说,
“这阵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战事紧凑还是村民们都不再上山来了,吃人的那些事好像都没有了。”
澜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好事啊。”
铃握着他的手,拉到膝盖上枕着下巴,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澜笑着叹了口气,
“你就别多想了,说不定并不是因为那些,而是明日就要出征这件事。”
铃点点头,“也是。”
澜反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快回去睡觉吧。”
于是铃和他又玩闹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进帐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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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这一觉睡得沉,是被马蹄声吵醒的。
他精神不佳,缓了片刻才发觉天早大亮了,他起身披衣,出去后抬眼看见营地四处都是士兵。
今日没有出征么?
他匆匆跑到铃的帐中,发现早已空无一人,后又行至大帅的帐中,也被门外的士兵告知大帅并不在里面。
他转身,拽住一人,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今早并未出征?铃将军呢?大帅呢?”
那士兵一脸茫然,
“出征?并未说要出征啊,噢你说铃将军啊,一早跟着大帅以及其他几个将军策马出去了,说是去勘察地形。”
澜怔愣在原地,随后立刻问道,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士兵回忆道,
“往北面去了。”
澜接着问道,
“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时辰前,”士兵掐着时间,“卯时才能回来。”
澜一愣,跟着问,
“丑时已经过了?”
“现在是丑时三刻,”
士兵疑惑地看着澜,
“……沿途的痕迹都被雪覆盖掉了,不过大帅他们和铃将军应该还在雪野,将军放心,卯时肯定能回来.....诶将军!将军!”
不,不对,昨夜得到的消息分明是今早要出征,但是现在却说只是去北面勘察,前后消息完全不一致!
那士兵话音未落,澜骑着马已经奔驰而出。
澜陷入焦虑,这是种难以发泄的情绪。
没有大帅的调令士兵不能跟着他北上,他只能只身一人前往目的地,直到战马踏在雪地里的速度开始减慢,那种不安也跟着愈发弥漫起来,他像是还站在生死场的血夜里,隔着尸山和对手对峙着。
大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着铃北上,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勘察吗?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一向并肩的他们会在昨夜被大帅拆开,只叫了铃一个人进账听令。
更何况据他所知,大帅自小就扎在了军营里,他分明应该很熟悉这一带四面的地形,根本用不着特意带着人前去勘察,除非北面更盛的暴雪能够很好地成为了他的遮蔽物,而同时他也能够在雪野里进退自如。
优秀的猎手不会轻易暴露出目的,他们耐心十足。
“这阵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战事紧凑还是村民们都不再上山来了,吃人的那些事好像都没有了。”
毫无征兆地,澜脑子里闪过昨夜铃说过的那句话,一股寒意直蹿而上,冷得他手指僵硬。
不好,他们要.......!
澜在苍茫大雪间奔驰,风撕扯着他的衣袖。
他沿着马蹄印冲向北方,寒意砭骨,持握缰绳的手很快就冻得紫红。
战马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疾行,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又从雪地里狼狈地爬起,在大雪里徒步奔跑,猛然间,他突然闻到风雪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Prey信息素的味道,他发了疯一样凭靠嗅觉追到了风雪深处,穿越满目狼藉的一片血地,在天黑时找到了铃。
澜试着动了动早已冻僵的手指,他仓促地擦拭着什么,可是喉间无法控制地逸出了声音。
血地里的那具残缺的尸体,依稀还能看到她身上还穿着他给她补过的氅衣,卸下的四肢被啃得血肉模糊,那所剩无几的腹腔几乎快要盛满风雪。
寒冬凛冽的风吹着澜的发,他无助地站在这里,最终失声痛哭起来,
“还给我……”
澜滑跪在地,痛不欲生,朝着空无一人的风雪地里哽咽道,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