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亮时,铃走出研究所房间的门,正好碰到所长前来找她。
所长站在她身边,掏出烟来问了她一句,
“来支?”
铃低头看了一眼烟壳,并不是她常抽的牌子,于是拒道,
“不抽了。”
所长挑了挑眉,把烟壳收回来,从里头掏出支烟叼在嘴里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多余的烟雾顺着窗子飘出去,他眼下青黑,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事情忙的不得了,
“说起来昨天那事必须谢谢你。”
“……”
“鉴证在门外找到了非常多的信息素残留,如果你没有带我们直接去到那个地下室,或者没有让那闺女把外面的人吓住,昨晚就不是去解救人质,而是准备收尸了。”
“信息素检验已经出来了?”
“九个,比上次还多俩。”
他吐出一个眼圈,挥挥手将它打散,
“信息素对比很困难。”
“到现在我们对于Cannibal和Prey的社会认知依旧处于起步阶段,而且在这个阶段已经停留了很久。”
“嗯。”
“我最近也听了一些意见,觉得我们总是这样在暗地里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Cannibal和Prey的管理与保护,不应该作为暗地里的事情,不管是建立真正的保护机制,还是数据库。”
铃问,“你想支持公开?”
“是,我想支持公开。将一切都摊开在明面上,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他叹了口气,语气却终于难得的有些雀跃,
“现在我们行事都要和外面的报警系统联动。虽然我们理论上能够获得一手信息,但我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遇到任何事情都必须经过申报与转接,这已经让我们的信息有效度天生就要慢一层。”
铃接过话,
“但成为正规军,我们就能获得更多的一手信息,甚至能够搭建起和DNA数据库等同的信息素数据库,录入信息,统一管理。”
她淡淡笑了笑,“听起来很诱人。”
“是的,很诱人。”
两人靠着走廊落地窗的护栏,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不和你说啦,手上还有事。”
所长一边说着,一边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拿着手里的东西准备送往实验室。
铃看着他手里的文件盒里大包小包的塑封袋,随口问了句,
“都是从现场来的?”
“是啊,都是新鲜东西,也沾了信息素,送去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都是什么?”
“鞋底的叶片,消毒湿巾,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所长低头翻看着,
“.....这个蓝色药片是什么还不知道。”
铃捏起那个装了小药片的袋子皱眉,所长看在眼里,玩笑道,
“这个像感冒药一样的药片,没准是什么传说中不知名的小药丸?”
铃对他的打趣恍若未觉。
她只是看着这东西,想起了某些非常碰巧的事。
这东西她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闺女,你又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
铃恢复了面无表情,“没什么。”
巧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巧合的事情。
铃从来都不在意什么巧合。
她还没成年那会,所长暂代了她的监护人,住在研究所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会听见所里的工作人员聊天,比如两个人回家结果手里拎了同样的菜,比如晚上想要逛街总能和闺蜜看中同一件衣服,再比如明明没说却在纪念日收到了想要的礼物。
基于生活习惯的共通,生活爱好的共通,生活目的的共通,会产生同样的生活审美,拥有同样的生活需求,以及购买同样的生活物资。
这些都不是巧合,是必然,是生活共通之后产生的必然结果。
世界上也没有巧合,当人的活动被共同的时间表所限制,那么留给他们自由发挥的空间本就不多,重复着经历的一天并不是抄袭别人的生活,而是你们身处同一个世界的证明。
但是现在,她很想证实巧合这种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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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深夜,她记下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马超没有睡,在听到门响的时候,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扔下手里的手机,跑到门口去开门。
开门关门会带进来冷风,受不得刺激的二狗子又是一串连着的咳嗽。
他偏着脑袋咳了半天,她兀自脱下外套,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
“你不是吃药了吗,怎么失效这么快?”
马超一拍脑袋,药片都不知道忘哪去了,急火火地跑去翻药片,梗着脖子往里吞。
铃翻出了泡面准备给自己煮,她从冰箱里翻出了仅剩的两个鸡蛋,想了想,又走出厨房,问马超要不要也煮一份。
“要!”马超答应的非常干脆。
不仅如此,他还在厨房门口一边盯着铃又翻出来第二个锅把两个炉头都占上,一边碎碎念地抱怨,
“今天很倒霉,本来定好的聚餐结果没吃成,我现在都快要饿瘪了。”
铃给他多加了一块面,还强迫他去冰箱里弄来了一把青菜,烫进他的碗里。
马超吃得很快,吃完以后睡意上涌,本来还想撑着刷碗的人被铃赶走,不多时卧室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候时间即将到十一点。
铃刷完碗,异常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盯着墙上的表,看着时针与分针在整点时形成了完美的十五度夹角,才缓缓地站起来。
她清冷的双眼意味不明地发亮。
许是察觉到不对劲,澜及时出现,
“需要我帮忙么。”
铃摇摇头,
“不用。”
澜沉默片刻,铃看了他一眼,又道,
“有危险你再出来。”
澜点点头,便又消失了。
铃给自己套上了手套,之后一个人蹲在客厅,慢条斯理地清点着最近消耗颇多的感冒药。
对待重感冒,人们往往会采用复合药物进行治疗,其中需要的功效包括且不限于止咳平喘,消肿解毒,止痛退烧等。
退烧药只用过零星两三粒,是马超发烧那天自己给他灌下去的。
常规感冒冲剂早晚各一次,数量正确。
消炎药早晚各一次,数量正确。
止咳药。
她将铝封药片拿起来,对着灯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森森的笑容。
透过透明的塑料层,里面的药片是椭圆形的,有蓝色的外包薄膜,在正中心的位置有一道短促的压痕,内含有效成分,可以非常迅速的止咳。
因为某些原因,铃在被马超咳嗽烦了以后经过研究所同事推荐,给他买来了这种止咳药,但同样是因为药物成分问题,她只允许马超每天只吃一次,药量减半。
现在他消耗的药多了一颗。
那颗药去了哪呢?
世上没有什么巧合。
铃来到马超的卧室,带着惊叹的目光,近距离的,激动地观摩着马超的睡相。
马超睡相极端不好,上次铃忍无可忍把他掀起来吃药的时候是她合租这几年来难得的进马超房间,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室友居然还有裸睡的习惯。
那天当她掀开马超快把自己勒死的被子时,被子下的人肌肉坚实顺畅,带着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活力。
他趴在那里时,即使只能看见后背的线条,也不难从流畅的轮廓联想到这些肌肉是怎样的膨胀,收缩,在极端的力和美的缝隙中反复横跳,最后收束在健壮的腰线里。
一个活生生的Cannibal。
铃应该感到危险和紧张才对。
眼前这个在药物作用下陷入了半昏迷的Cannibal至少和之前的两起事件有关,现在他没有反抗能力,只要她掏出手机打一个电话,半个小时都不用,他就能在昏沉中被人带上强制性的嘴笼与手铐,扔在监禁室里老老实实交代他的一举一动。
但她不想这么简单。
她观赏着自她成年后,距离最近的Cannibal,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的眼神思考着她接下来堪称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