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铃。”
“年龄。”
“21。”
“你的工作是。”
“无业游民,兼职研究所特约外聘专家。”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有今天的谈话吗?”
“知道。”
铃坐在只有两盏白炽灯的办公室里,面前坐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此时正拿着纸笔,对她做着问询。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话都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仿佛被预备了定位器,不用搜寻就直接指定了的案发地点,总控中心接到的反馈一条比一条离谱。
以至于当铃回到研究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带进了办公室。
“因为我根据模糊定位,准确猜出了受害者的位置。”
“你似乎很熟悉稷下学院的构造?”
“我原本应该是稷下的学生。”
铃一句话出口,对面几个人翻资料的声音不绝于耳。
慢悠悠地,她看着对面人们交头接耳地嘀咕抱怨为什么这一条在资料上没有,又补上了一句,
“当然,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没有去。”
“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我就是在正面回答问题。”
铃轻轻皱眉,语气加快了几分,
“这个歌剧院隶属于声乐系的一个教授,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玩儿。”
“稷下校区老建筑群对外能够开放的不多,音表学院的楼是其中唯一不需要学生校园卡就可以自由进出的,而且因为院系搬迁,这栋楼的歌剧院已经废弃许久,如果定位出现在老建筑群,歌剧院的地下室会是唯一的可能。”
“这个推论成立,所以我赌了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讯问组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两分钟,才有人悻悻地道,
“你可以提供一下管理这个歌剧院的教授名字吗,我们需要和他也谈一下。”
“他已经死了。”
“这座歌剧院,为一位教授与讲师共同使用。两个人在十四年前因为暴力伤害事件,同时丧生在剧院里。”
“这个案件,是研究院十四年前所经手的最大的案件,也是我为什么会在未成年时接受聘书,成为研究所外聘专家的原因。”
“他们是家父,还有家母。”
铃语出惊人,她垂着眼,看不清究竟什么表情,
“这座歌剧院不是第一次变成案发现场,先生们,其中的原因我比你们更想知道。”
讯问组一直到送走铃,都保持了一种非常尴尬的表情。
铃假装看不见那种了然中带着怜悯的表情,她站在走廊的小窗前,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雨。
之后一把将小窗推开。
今夜的天空黯淡,雨也还在下。
雨水拍湿了她苍白的脸,她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不是一直都讨厌雨么。”
“怎么站在这淋雨。”
只一瞬,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铃睁开眼,看到澜的身影甚至还有些恍惚,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有烟么?”
澜顿了一顿,从身上摸索出一包铃常抽的烟。
“啪——”
火光燃起又很快熄灭,铃吐出一口薄烟,情绪才算平复下来,那淡淡的气味氤氲在澜鼻尖。
澜的语气难得带着担心,
“你今天怎么了?”
研究所走廊里的灯光同她手中的烟火星子一样明明灭灭,铃侧过身,说起一些很突然的话,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十四年前,我的父母死在了和今晚一样的雨夜里。”
当时研究所空有地盘,人还没有多少。
她被人从剧院中带出来后无处可去,有人给她在这层随便找了个空房间休息。
睡到一半出门时,就是在这扇窗前,她伸出手,试图去接住雨水,看清掌心里究竟是什么颜色。
十四年前后同样的雨夜,在微妙的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她恍惚地伸出手,手心里仿佛残留着沉重匕首留下的深刻印痕,被雨水冲刷开来。
“十四年前,我父母在校内的歌剧院被绑架,两个人生前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当我和一群学生发现他们的时候,整个剧院如同地狱现世。”
学长和学姐们几乎要把报警电话打爆,在一片血红色里,她看见父亲消失殆尽的四肢,几乎被完全掏空的腹腔,以及空荡荡的眼眶,和因为生食的剧痛而几乎扭曲的口。
父亲已经咽气了。
而被折磨成非人模样的母亲仍然呜咽吐着颤抖的气息,她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托着母亲仅剩的,模糊血肉包裹下隐隐露出森森白骨的手。
“我听见母亲在剧痛中含混的遗言。”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铃心下大恸,母亲却已经被痛苦摄取了灵魂,她看着她祈求咒骂着想要一个痛快的解脱,以至于一直到最后,母亲都没能认出她。
她拿起一旁的匕首直直插进母亲的心口,亲手了结了她的生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抱着母亲残缺的尸体崩溃地失声痛哭。
谁来救救她呢。
铃一脸淡然地讲述完毕,从始至终,澜都只是沉默着,甚至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那不是他所为,但那的确是曾和他同属一类的Cannibal所为,Cannibal每一次的猎捕都会对Prey以及Prey身后的家庭造成难以弥补的创伤。
即便最后能将Cannibal绳之以法又有什么用,创伤已经造成了,更何况这些人直到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铃叼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忽然将那半截烟塞进澜嘴里,才缓缓吐出,烟雾在两人中间缱绻。
温湿的触感自唇间传来,澜叼着半支烟,不动声色地轻轻抿了抿烟蒂,没作声。
沉默许久,铃才终于说,
“其实我不讨厌雨,我只是憎恶雨中无能为力的自己。”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