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昆仑之境,万里苍雪,入眼是那漫山遍野的白,细碎的风声惹得将星阁前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在这样冷寂的环境下显得异常清脆和动听。
屋内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似的,非要仔细看去才勉强能察觉她微弱的呼吸。
距离他们回来已经有十几天,叶祈和虽中剑严重,但她心口处是空的,未伤及内脏,本无大碍。
只是她在蛊毒发作时强行入镜,身体反噬过甚,以致昏迷不醒。
紫衣侯也不敢用蛊虫压制,恐她现在的状况承受不住。
无心日夜守在她的身旁,只想她早点醒过来,可看到她脸色依旧惨淡如纸,不由黯然神伤,喃喃自语。
无心怎么还没醒……
无心我还等着你找我算账呢……
无心轻抚过叶祈和脸上的伤痕,眉宇间流露出深刻眷恋与不舍,就连目光都带着化不开的愧色。
紫雨寂(紫衣侯)少宗主,此事并非你的过错,不要太自责了。
紫衣侯望着陷入自己情绪中的无心,出声安慰,但语气还是平淡。
无心若不是因为我,她怎会遭此劫难,险些丧命。
无心闻言,缓缓收回手,低垂着眸子,显然是因紫衣侯未及说明后果,生出了几分怨气。
紫雨寂(紫衣侯)如果不这样做,别说是她的命,当时在场之人都难逃一死。
无心心儿断不会如此!
无心下意识反驳,他听了一路的言语威胁,叶祈和再怎么犀利,都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未真的做出伤他之事。
紫雨寂(紫衣侯)半药人蛊毒发作时,无甚理智,根本控制不了行径,更遑论是杀人。
紫衣侯皱紧了眉宇,是反驳亦是解释。
无心可她为何被练制成了药人?
无心抬起头,看向紫衣侯,眼底闪烁着倔强和怒火。
无心百种剧毒浸泡,千只蛊虫侵体,万般滋味,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紫衣侯抿唇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无心说,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复杂。
而且,他不确定无心知道后是否会接受这个答案。
莫棋宣(白发仙)为了保命。
白发仙轻叹一声,无奈摇头。
莫棋宣(白发仙)少宗主真以为我们会为一己之私,把这丫头练成这不死不活的药人模样吗?
无心莫叔叔向来以天外天为重,不是一己之私……是以命换命,我又如何担得起?
无心心中郁结,知道是自己受益者,并无立场指责,可实在难以释怀。
莫棋宣(白发仙)少宗主当年心脉受损,的确危在旦夕,可我们远在方外之境,纵使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又怎能施展这以命换命的法子?
此番话,让无心身子微愣。
锁山河之约,明确天外天之人无论任何原因,不得踏入中原疆土半步。
是以,即便他们知道无心出事,也无法及时搭救。
他竟忘了这茬。
可——
无心可为何我醒后,并无不适?老和尚也只说我是昏迷而已。
无心想不通,如若不是种蛊,以命换命,他又是怎么得救的?
紫衣侯与白发仙对视良久,终是觉得纸包不住火,坦诚相告。
莫棋宣(白发仙)是玉若寒。
无心……寒叔叔?
无心看了眼叶祈和,更加困惑。
莫棋宣(白发仙)烈影神宗有一秘术,若有人心脉受损,可将另一人完好的心脉抽出,交换置之,让受损的心脉常年温养,可达续命之效。
莫棋宣(白发仙)是故……
白发仙顿了顿,视线落到床榻间那人身上,意味明了。
莫棋宣(白发仙)但少宗主当时伤势太重,无法抽离心脉,只能将整颗心完整剖出,与其置换。
莫棋宣(白发仙)待得功成,便用蛊虫吊着她的命,送至天外天,可她到这儿的时候,已是行将就木,为保住最后生机,才不得已把她炼制成了药人。
莫棋宣(白发仙)而蛊毒太过霸道,她那受损的内脏无法承受,在炼制过程中逐渐腐烂败坏,所幸她尚有理智留存,除却没有心,需要适时用蛊虫牵制,平日与常人无异。
这般说辞实在骇人听闻,无心听完久久不能平静,只怔怔看着床榻上的人,仿佛失了魂魄。
无心换心……
无心之前是有怀疑,可思及又觉太过荒唐,忽闻白发仙所述,仍然震惊得无以复加。
震惊之余,却是一阵无法言喻的悲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直冲四肢百骸,令他浑身颤抖不止。
无心……怎么会?
说实话,白发仙和紫衣侯也没想到,玉若寒会救叶安世,不趁机下手已是难得,他竟不惜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来换叶安世的命。
毕竟烈影神宗与天外天关系并不融洽,玥卿与叶鼎之也是争锋相对,可当他们接到奄奄一息的玉无心时,只有休书一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至于她的去留,全在他们。
白发仙和紫衣侯念她年幼,便把她留下抚养,为名正言顺,对外宣称她是叶鼎之养女,代少宗主之位,取名叶祈和。
二人并未告诉叶祈和其间种种,致使她长大后……受闲言碎语影响,以为父亲不顾她死活,皆是叶安世的缘故,所以记恨上了无心,也渐渐对白发紫衣二人生了嫌隙。
究竟孰是孰非,又如何说得清呢?
紫雨寂(紫衣侯)不管怎样,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她醒过来,待脱离危险后,才能启用蛊虫压制。
紫衣侯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隐情。
无心思绪万千,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难以抉择,又无法搁浅,只是怅然若失,无法抽离。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眉头紧蹙,额间冷汗直冒,似乎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忍耐不住。
无心猛然回神,连忙凑近查探。
无心心儿!
她双目紧闭,嘴里发出细小呜咽声,带着哭腔,难以喘息。
白发仙和紫衣侯齐齐变色,上前为其输送内力,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二人脸色越发凝重,无法靠近,更谈不上帮助,只能束手无策。
无心感到她身上的温度愈发降低,不禁慌乱,欲要给她输送内力。
紫雨寂(紫衣侯)没用的。
紫衣侯拦住了无心,眉头紧锁,沉吟片刻,解释道。
紫雨寂(紫衣侯)她入了自己设下的孤虚阵,若非自己情愿,恐怕出不来。
无心……孤虚阵?
无心那我难道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等死吗?
无心胸口堵塞,面容煞白。
紫雨寂(紫衣侯)有一种办法。
紫衣侯安慰一句,心下却也是愁闷。
紫雨寂(紫衣侯)但需以身入阵,窥其所困之因,破阵而出,将她带回。
无心听闻,毫不犹豫。
无心那我便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