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还是个小少年，周父逝世，少年孤露，世态炎凉，来往亲戚露出或可憎、或漠然、或无奈的面容，学堂里氏族的孩子多半得了家人嘱咐，客气待之，那时与景七等人还不认识，好在有书作陪，聊以慰藉。
一日路过巷内，一群学堂的少年围着一个小孩踢打，周子舒上前拦住，扯开了他们，见这小孩鼻青脸肿，好不狼狈，便护在了怀里。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他们说是这小孩先挑衅的，周子舒并不太信，拉着他去了医馆，还不到门口，这小孩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
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只见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鹿眼，一字一句道：“阿絮，我是温衍。”
看着机灵可爱，却是个傻的。
周子舒好笑，“我不叫阿絮，你认错人啦。”
温衍道：“你是阿絮。”
他的手掌如水流摆动一下，“衍无拘无束，絮自由自在，你的画和我的画很像，我悄悄叫你阿絮很久了。”
周子舒眼里露出一点疑惑，“你看过我的画？”
温衍点点头，“我还看过你的字，你的字也是，但比我平稳扎实很多，对了，我还不小心看过你沐浴，对不住呀阿絮，我还不太能控制灵力，这么失礼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周子舒脾气也不算好的，登时板起脸来，“小小年纪，哪里学的登徒子行径？”
“我没有。”温衍苦恼地皱了皱鼻尖，“我说的是真的，阿絮，我就住在周家大堂的消寒图里，不信我给你变一朵纸梅花。”
他伸出手来，手里腾地出现一朵灵光闪烁的粉梅，怕他不信，又多变了一只小兔子。
周子舒意识到这小孩并非凡人，立刻把他的手阖上了，四下环顾一圈，幸好巷子僻静，没什么行人。
“你……”周子舒绞尽脑汁，搜寻自己看过的寥寥无几的志怪闲书，“你家里有没有长辈？没告诉你不能在外面这样？”
温衍露出两个小梨涡，“可你是阿絮呀。”
温衍变成灵体，在阳光下扑闪着微光，他还穿着粉色的圆领衫，飘在空中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一路叽叽喳喳说好容易偷跑出来，还现了形，回家要被骂的，不如玩到天黑再回去。
是个顽皮的小孩子，周子舒自觉自己是个小大人，应当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否则真容易被拐跑了。
这是他和温衍的初次见面。
小温衍还挺惹人喜爱的，如果不提把蕴着灵气的纸螳螂放在床边吓他、夜晚在窗边提着灯做鬼脸等幼稚无比的事情。
两人一起上学堂，温衍总要在他耳边大声讲笑话，以至于他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力，学堂里的人都误会他冷清严肃。
回去房间里想生气，又因为白天憋狠了，一听温衍的声音就忍不住笑，想揍他又逮不着，只能装模作样板起脸冷下嗓音，引他出来揪着袖子道歉，再恶狠狠捏住他的脸颊，心满意足听他呜呜叫。
这般动静，竟也没什么人听见。
周子舒有个院落，平日素来清净，不喜仆人打扰，除了饭点沐浴时，几乎无人经过。
周祯倒是很关心他，但这些年忙着帮周家处理财产，也不太管束他。
实在闹得太过分，险些被撞见，温衍索性将他拖进画中。
一个好大的房间，一张好大的床，扭打扑滚得嘻嘻哈哈，画外从此一片寂静，仿若过去周子舒独自读书、睡觉时，深夜里一页书被风掀起一角，都能听见声音。
就这么过了几年。
初时还只是朋友，孩子变成小少年，字画书中的见识谈吐深了，朝暮相对，抵足而眠，竹马的情谊也就自然而然变味了。
上元灯节，两人同游，他给温衍做了一只小兔灯笼。
接过去时温衍雀跃了片刻，扭头看见提灯蹦跳的稚童，又静默不说话了。
“怎么了？”周子舒问。
“阿絮，”温衍盯着兔子，憋了半晌，“你觉得我像兔子？”
周子舒挑了挑眉，“你不是？”
温衍闷闷道：“我不是孩子了。”
周子舒道：“那以后给你做只大兔子。”
温衍磨了磨牙，“周子舒！”
人潮涌动，摩肩擦踵，有人踉跄几步，撞将过来，周子舒拉过温衍的手要避开，正巧温衍抬臂替他挡一下，周子舒拉了个空，径直扑向温衍。
他这时还比温衍高一些，吐息洒在对方的耳侧，好似扑在泛红耳尖上一吻，四周刹时无声，唯听自己心跳怦然，强装镇定退开一步，又被一把拉了回来。
温衍不同于平日的嗓音低低响起，“以后做灯笼，画一幅好么？”
周子舒压着心跳问：“画什么？”
温衍含笑道：“海棠春睡。”
周子舒抬脚将他狠狠一踩，拂袖走了，温衍提着小兔灯笼追上来，挨着他的肩膀故作天真，说阿絮好大的气性，画幅海棠也生气。
……同名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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