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楼失火的原因查出来了，原是戏班子一个生角和旦角好上了，然而班主是个专制好财的，城里的陈家家主看上这旦角，就不顾旦角意愿，要将其送去，恩威并施，更以生角的前途作威胁，旦角只能从了。过了一阵，生角发现此事，以为旦角是为了富贵抛弃他，而整个班子都知道了，独独瞒下他，一怒之下纵火杀人。
景北渊叹道：“噫吁，情痴真可怕。”
周子舒灌下一口酒，只冷声道：“一己私情杀人无数，罪无可赦。”
景北渊道：“你那日怎么跑到望仙楼去了？平时请你去还得赔你一套绝版书。”
周子舒道：“嗯哼。”
景北渊道：“哦，你那小画仙是吧？啧，情痴真可怕。”
周子舒笑了一下，“怎么，大巫又惹你了？”
“承你吉言，”景北渊躺在自家长榻上，懒洋洋道，“我倒希望他来惹我。”
周子舒顿了顿，自他想起来后，温客行那混账……
景北渊道：“行了，别想他了，想也没用，他的灵力已经能自由进出了，没出现就是不愿出来。”
周子舒道：“前日乌溪去看过，说画中有封印残余，要回去翻一下古籍，你昨晚问了没？”
“问了，知你心急，他连夜找的。”景北渊道，“与此前想的有点不同，乌溪说那封印虽少见，功用却很寻常，封的也不是灵力，只是让他不能出来罢了。”
周子舒蹙眉道：“但在封印前，消寒图内的灵力必已式微。”
“这倒也是，否则他早就出来了。”景北渊道，“大概是他这几年找到什么修炼之法，灵力增强，自然就破画而出了。”
周子舒摇摇头，“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
“哪里？”景北渊问。
“他为什么躲着我呢？”周子舒道。
这谁知道。
景北渊随口道，“难道是因为寂寞太久起不来？”
周子舒道：“……起得来。”
景北渊兴味盎然地哟了一声，周子舒转移话题，“我还是疑心与那场大火有关。”
景北渊正起身来，“说来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状态还挺不对的。”
周子舒五年前于火中劫后余生，生了一场大病，一出门就心悸不安，非得待在宅子内不可，也正是这样才空出时间写了书，让景七找上门来。
“没想到我们大名鼎鼎的周絮先生是般模样，我怕再晚来一步你就要归天了。”
“那还得感谢你当时不嫌弃。”周子舒凉凉道。
“好说好说，多写几本我赚得也多嘛。”景北渊道，“我还问过你为什么叫周絮，你说的什么，他家本是无情物……”
这话从景七口里说出来就不对味，周子舒让他住嘴了。
“你便是失忆了，心里也还念着他。”景北渊正色道，“不管怎么说，能找回来就是好事，你状态好转这么多，我很为你高兴。”
周子舒微笑起来，“多谢。”
正说着，仆从来报，与七爷耳语几句。
景北渊看向他，“那个婢子找到了。”
周府曾经仆人众多，婢子张常就是其中之人，当年亲口承认自己盗走了周家的首饰，偷盗时无意踢翻烛火，引发火灾，被逐出周府。
张常跪在前头，景北渊慢条斯理地喝茶，喝完了整一杯，才道，“起来说吧，我奉公办案，查这桩旧事是李知县的意思，你如实说来，便不为难你。”
这当然是信口胡诌的，景家消息灵通，得知县衙最近也在闹灵异，真假不重要，且搬来一用。
张常绞紧了帕子，“回景爷，奴习惯跪着说。”
张常当年说了谎，在官家面前战战兢兢，“是、是有人给了一大笔钱，让我这么说的。”
景北渊问：“谁？你说出来，我不告诉第二个人。”
见张常还在哆哆嗦嗦，景北渊又随口安抚，“我家周围有隔音封印，驻扎的道士法力高强，你只管放心说。”
张常道：“是、是周管事让我这么说的。”
“哦？”景北渊还真有点讶异，“周伯……周祯为何让你这么说？”
张常脸色苍白，“因为这火……不是普通的火……是、是邪祟在杀人！那道士说，说出去了，那妖怪就会跑出来吃人！”
景北渊道：“那、那确实挺可怕的，幸好我法力高强，你继续说。”
张常道：“这火是从大堂烧起来的，很快烧遍了周府，当时还有不少仆人在，都可以作证，在火中他们见到了那个……”
“那个是什么？”
“就是鬼、鬼……我在火里也见到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先是老王提前去送宵夜，说少爷的房间有两个人在说话，推门进去却只见他一个人在看书，后来，少爷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人悄悄推过门，却发现他不在床上……”
这事怎么从她口里说出来这么吓人？景北渊喝了口茶压惊，“然后呢？”
“这事被周管事知道了，他派人偷偷跟踪少爷，又看见少爷旁边有个少年，只在郊外和闹市出现，临近周府就消失了……”
“所以他请道士作了法？”景北渊问。
张常连连点头，“是的，就是这样，道士说，这是妖法，源头就是大堂里的九九消寒图！”
“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拢，道士走了，大家都很害怕，去求周管事，说有人起夜，听见有小孩在笑，有人睡觉，被哭声吵醒，还有人看见妖怪吃人，还有……”
景北渊打断了她，“这些你都亲眼见过？”
“火里见过！见到两只鬼，突然出现在火里……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吓晕了……醒来后……”
“什么话？”
“太害怕了，听不清，好像‘别什么’，可能是‘别跑’！醒来后我们都特别害怕，我问了周围的，大家都看见了一样的……”
景北渊问：“你们在火里看见的这两只鬼，长什么样？”
张常道：“没、没敢多看，好像是一男一女……”
景北渊眉峰攒起，“一男一女？不是一个少年吗？”
张常迟疑道，“不是吧……”
说罢，悄悄看了一眼景爷神色，又道，“那也……也可能是，说不定是那个鬼变出来的……”
景北渊沉思不语。
“景爷，”张常道，“我、我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景北渊道：“你们少爷呢？”
“对，对，还有少爷，我是后来听说的，火一起来他就往大堂里扑，救了几个人又去抢消寒图，被周管事拽住了，那道士给他施了一道法，他就晕过去了。”
张常下去了，景北渊让她暂且住在景府，好安她的心。
周子舒在屏风后坐着，一时没有出来。
静了一会，他慢慢开口，“我现在去找大巫。”
景北渊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出景府，景北渊道：“子舒，周伯他……”
周子舒神色平静，“我取出名册，托你去查，便是起疑心了。”
声音却已经哑了。
景北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子舒道：“景七，多谢了。”
景北渊道：“不必说这个。”
周子舒道：“往后再请你去望仙楼。”
景北渊道：“当然，等重修好了，一定讹你一顿。”
两人抬起手来，碰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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