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梦,天高云淡,草地广阔,他似是和谁在一起放风筝,跑得累了,躺倒在地上,又渴又热又累。
这样一说,旁侧的少年便凑过来,舔了舔他的唇,微凉湿润,滋味极好,令他不由自主也将舌尖探出去追寻,不多时被吻出了啧啧水声,水液含在嘴里嗯唔不断,一股燥热也自腹中升起。
周子舒偶尔也做这么一两场春梦,不觉有异,无意识夹着腿在被上蹭起来,梦里的人却抬眸注视着他,这眼神几乎要烫伤人,唇上的触感却依旧柔软——周子舒突然想,既紧贴着亲吻,又隔着些距离地看他,这怎么能做到呢?
他睁开了眼,看见温客行穿着一件极薄的里衣,一膝撑起,另一修长的腿放平,正以极度闲适的姿态端详着他。
周子舒彻底清醒,低头扫看自己,衣服倒还齐整,但毕竟发了个春梦,前头洇湿也就罢了,后头还隐有些湿意,也不好去看,一时耳根都红透了,更断定是温客行作的怪,一双杏眼便透着薄怒瞪他。
温客行假眉三道地叹口气,“我也没做什么啊……”
周子舒重复了一遍,“没做什么?”
温客行眨了眨眼,“只是亲了一下你而已。”
周子舒的眼睛眯了起来,渗出一股冷意,像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撕画杀人。
温客行立刻辩解,“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榻上,又挨得那么近,我还以为是个梦呢……阿絮,我可只是亲了你一下,你就两腿都缠了上来,可把我吓了好大一跳,赶紧抽身了呢。”
温客行说第一句时,周子舒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又到了画里,鸳鸯屏风挡在榻外,被子分明是鲜艳红色,他初时醒来,黑暗里看不清楚,气息又熟稔安心,竟以为是在自己的被窝中。
一边听温客行说,见他神色真挚,一边已信了几分,暗自唾弃自己对此人毫无警惕心,难不成这也是什么妖术?当下眼里又透出些许狐疑。
“阿絮,我可真没使什么术法,我一个小画灵,身无所长,除了吓吓人,还能做什么呐。”温客行眼神扫下来,逡巡片刻,唇角翘起,“不过阿絮,我就亲了你一下,你这未免也……”
周子舒道:“闭嘴。”
温客行道:“你该不是喜欢男子吧?”
这话又添了点酸味,“你跟人好过?”
周子舒道:“温客行,你有完没完?”
他这异于常人的癖好被点破已经足够羞耻,通常只去过前头还不够,后面还要去过一回才完全满足,哪里还能容温客行翻来覆去地问。
这场景实在尴尬至极,温客行连声说“好好好不问了”,也没能平息他的怒意。
要不是温客行还算乖觉,体贴地寻了件外衣给他,自觉地退了出去,否则他真的要动手了。
周子舒穿上外衣,又细细看周围,榻上是一对绣枕,只有一只露出常年被枕过的凹陷,联想起第一次见到温客行的房间,笔迹、布置、茶盏,种种细节透着一种曾经有不同人来往的痕迹。
又记起他说画中灵气衰竭,想必曾也有过旺盛的时候,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初见时那般作态,本质上就是一个满口胡言行为不端的浪荡子,一股莫名的火气浇了又升,升了又浇,半晌,呼地吐出一口气,吹起几缕散落的额发。
温客行坐在外头,见他披着自己的外衣出来,上下打量了几眼。
周子舒道:“看什么看。”
温客行道:“阿絮,你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哎,我知道我又冒犯你啦,下次必定征得你的同意再……”
周子舒冷冷瞟他一眼,温客行闭嘴了,殷勤为他斟酒。
这是上好的羊羔酒,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周子舒喝得虽雅,却很快,听对方东拉西扯,说到“要不要去书库看看”,捏着酒杯一转,问:“温客行,你……果真对我有意?”
“说什么有意无意的。”温客行弯眸而笑,“阿絮天人之姿,某孤身许久,骤然出画,见到个妙人儿,暗自看了许久,自然倾慕有加……”
周子舒淡淡道:“这么说,你见到谁都可以?”
温客行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深深望了他一眼,道:“谁知道呢。”
说罢又笑着将酒杯举起来,停在半空,“我知道你疑心我不是个好人,这也不太要紧,只是良宵漫漫,难道阿絮要与我大眼瞪小眼,将大好时光浪费在猜疑上?”
周子舒盯他半晌,见这厮刻意将眸子抬高,双眉无辜又恰到好处地微拧,仿佛在困惑这有什么好思虑的,不由嗤笑一声,又将酒杯捏在手里转一圈,才举起来与他碰杯。
最后还是去了书库,果然藏书千卷,不至于浩如烟海,贵在珍藏无数,有许多在其他书里提到但一笔带过的绝版,周子舒心境为之一展,神色亦缓和不少。
温客行虽然不太靠谱,至少在找书上确实有点用处,说一行字一点就通,令他看此人顺眼了一些,暂也不计较其他事了。
找罢几本,便捧书席地而坐,他过目不忘,扫视极快,却高度专注,直将几本书扫过,才觉时光飞速,恍然应该到了出画时。
他的指尖抚过书卷,又倒回一页,他甫一回归现下空间,即刻能察觉温客行在看他,便不动声色用余光去观察温客行。
温客行立在书库的门口,画内日光很盛,逆光显出面部阴影,只能看出他微侧着头,移开了视线,静默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