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条？”
张怀离听到这个熟悉的声线，怔怔地不敢回头。但是好死不死沈知秋用胳膊肘抵了抵张怀离，“有人叫你。”
她顺着沈知秋的视线看去，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叫狗子她不想这么亲昵，叫林思忆又显得太疏远，又或者说，显得她小肚鸡肠，耿耿于怀。最后她脑袋里翻江倒海，最后倒出极其别扭的四个字：“狗子小姐。”
林思忆弯了弯眉眼，露出她前所未有的神情对她说：“好久不见。”
张怀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她先逃掉了，但是她现在又这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仿佛他们之间也光鲜亮丽无可挑剔。于是她不觉然地握紧了拳头。
“我们吃好了，就先走了……”林思忆抓住旁边的男人的手，“daddy，走吧。”
张怀离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狗子，最终还是在男人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这个男人的胳膊，“陈自渡……”
男人回头看张怀离，面容和善地弯着眉眼，“怀离小姐，有什么事吗？”
张怀离觉得自己过激了，于是松开了陈自渡的胳膊。陈自渡见状，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边有我的电话。”
张怀离没有接，沈知秋见状疾步赶过来，“谢谢陈先生，”他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这是我的，在下沈知秋。”
待狗子和陈自渡走掉之后，沈知秋就开始嘲笑张怀离，“狗子，猫条，你们这是什么称呼。”
“全称狗一只，猫一条。之前我们俩的id。”
“那我呢，”沈知秋不自觉地逼近张怀离，“刚刚的修罗场，说我是牛头人也不为过吧，以后你干脆叫我牛一头算了，简称牛头。”
“闭嘴吧你，”张怀离骂他，“咱俩什么关系，你还牛头。”
“哦，是吗？”沈知秋慢慢退回他的座位，心不在焉地说，“我还以为，你让我参与你的毕业旅行就算是接受我了呢。”
“死皮赖脸。”张怀离没给他一点面子。
上菜之后他们两个都一言不发地扒拉饭碗，但是张怀离明显心情不好没吃几口，但是那个食欲大振胡吃海喝的沈知秋明显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吃完沈知秋问她，“重庆最后一顿饭，我们之后去哪？”
是啊，去哪呢。
张怀离说：“攻略不是在你那呢吗？”
沈知秋从帆布袋里掏出手帐，“上海，上海有什么好去的？”
张怀离认识沈知秋是因为易临安，易临安作为易家大小姐，她的生日晚宴排场不是一般的大。张怀离大概是生日宴上易临安唯一的朋友，别的都是她爸爸邀请来的，与其说是庆祝生日，不如说是一场商业洽谈。她穿着卫衣就去了，去之前她真没想过大家都会盛装出席，易临安穿着杏色礼服长裙，头戴纯金王冠出来接她时，他们两个都震惊了。
张怀离以为也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地庆祝，易临安不知道有人来参加晚宴竟然不打扮，但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抓起张怀离的手就往里冲，毕竟生日贺词时间就快到了，她不能缺席。张怀离的手被抓住的时候，她才发现，易临安甚至是戴了手套的。
张怀离一进门就注意到沈知秋了。因为他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他穿着白色西装外套和白色的西裤，西服里边套了一件……黑金衬衫？真的好土啊，张怀离想。
可是这个人一回头就打消了张怀离的念头，因为他生的很好看。
他的眼尾上翘，双眼皮和眼睛平行，形成一条波浪，瞳仁颜色很浅，微微泛着红，鼻骨直而硬朗，下颌瘦窄而棱角分明。与其说是清秀或者俊郎，都不如用妖冶形容来的贴切。
张怀离一开始以为他是染的杀马特发色，但是看见他耷拉着眼皮时发现他的睫毛也是白的，再往上看眉毛也是，再加上他极浅的瞳色，张怀离可以确认——他不是杀马特，是白化病。可是转念一想看到他的搭配，说他是杀马特也不为过。
他被人群簇拥，举着香槟神采飞扬。
这会儿易临安被他爸叫走了，只剩下张怀离捧着个餐盘夹小蛋糕吃，她每个口味的都夹一个，每个口味的酒和果汁也都各喝一杯。
她在夹红丝绒蛋糕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他身后，遮住了灯光。
起初她没在意，还在专心致志地挑蛋糕，是易临安过来跟那个人打了声招呼才发现他离她这么近。
“沈二公子，别来无恙。”
男人伸手和易临安碰了碰酒杯，张怀离才回头看他。她被两个人夹在中间，颇显尴尬。
张怀离半点头半鞠躬地意思了两下就溜了，她坐在角落里一边吃蛋糕一边看易临安和沈二公子附庸风雅。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过来了，易临安说：“怀离宝贝，这是沈家次子，沈知秋。”
张怀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明所以。一来是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介绍从何而来，二来是不清楚沈家是哪一家，她和易临安又不是一个世界的。
看她狐疑的模样，沈知秋率先开口了，“千叶集团，沈明东。”
千叶集团她知道，是中国一个做医疗器械的头部公司。沈明东照这个说法的话，千叶集团CEO吧……大概？
于是张怀离放下盘子站起来，伸出手，“爹不出名，张怀离。”
沈知秋轻轻一笑，接住了她的手，和她轻轻握了两下。
“怀离宝贝，沈知秋，你们先聊，我爸叫我还有事。”
张怀离有些吃惊，我们先聊？我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公子哥有什么好聊的？
她站在那里有些拘谨，沈知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张小姐，别装了。”
张怀离表情管理失败，嘴巴微张，很迷惑地继续望着他。沈知秋继续嘚瑟，“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张怀离实在难以置信这是从一个正常人嘴里说出来的，不过或许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本就不是正常人。
“我？引起你的注意？”张怀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灰卫衣，牛仔裤，以及运动鞋，不知道是哪里能让他生出这种误解。
“你一进门就盯着我看，我都注意到了。”
确实也是，但是他这副模样，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吧，于是张怀离扶了扶额，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眼前这个人，她既不敢得罪，又不想对他谄媚。于是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两个人相顾无言地站在那里，知道易临安来了才打破僵局。
“宝贝，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张怀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因为易临安连“怀离宝贝”里的“怀离”都省略了。其实平时易临安不叫她“怀离宝贝”，更不可能叫她“宝贝”，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打扮就闯入了一场商业交易，易临安怕她被人瞧不起，才这么叫的。易临安觉得她事先没跟张怀离交代好，感到万分抱歉。
“哦，在聊天。”沈知秋接了话。
“站在这里干什么，”易临安顺势挽住张怀离的胳膊，“我们去那边逛一逛呗，我们有雪姨秘制鲜榨果汁，你去尝尝呗。”
说着易临安就要把张怀离拉走，但是在张怀离转身前沈知秋突然掏出了一张名片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递给张怀离，“对我感兴趣的话，不妨多了解我一点。”
易临安低眸看了一眼沈知秋的名片，又抬眼望着他，“那就谢谢沈二公子对我好姐妹的青睐了。”
易临安和张怀离走远了，易临安突然说：“怀离，不好意思啊，这个沈知秋，真是个神经病，在我们圈里出了名的，他非要让我给他介绍一下你，我也不好拒绝。”
易临安双手合十，做了拜托的姿势，表情也很诚恳，鼓着腮帮子，看起来很可爱，让人想捏。
“没事，”张怀离答到，“反正我们不在一个层面，大概再也不会见了。”
那时候张怀离刚和林思忆分开，考研也有些考砸了，打算回老家安度晚年算了。至于沈知秋，估计是个风一吹就散了的经历，估计他甚至都不能留在张怀离的回忆里。
可是不巧的是，张怀离去医院的时候又遇上了他。并且——她去的还是肛肠科。
果然，沈知秋看见她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想见我也大可不必装病。”
“我？装病？”
“是啊，还专门到肛肠科来，你难道不是从我名片上看到的信息吗？”
这时候张怀离才想起来他的名片上写的是医生来着，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她忘记掏出来丢掉的名片，上边果然写着：沈知秋，重庆龙湖医院，肛肠科之类的信息。
沈知秋看了看她的检查，“你……得了痔疮吗？”
她以为沈知秋就要嘲笑她的时候，他接着说：“不是很严重，先保守治疗。”
沈知秋看她不说话，“张小姐，我已经开好药方了，您还是想继续坐在这里看着我的话我也不介意，但是麻烦你坐到我旁边来，不要影响我看下一位病人——对了，你还是站在我旁边吧，得痔疮的人不建议久坐。”
张怀离从他手里抽走药方站起来，“谢谢沈医生。”
真是晦气，哪里都能遇到这个神经病。但是更晦气的事，她的痔疮还好不了了，她就心一横，打算割了。
结果她一到医院看到的还是沈知秋，她在心里哀嚎，神呐，你们医院没有别的医生了吗。
沈知秋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张小姐，我们医院是轮休的，你刚好碰上我而已。”
张怀离默不作声。
沈知秋以为她不相信他的医术，“你放心，我医术很好的。”
张怀离闭目仰头接受这些消息的洗礼。
沈知秋继续说：“您要是实在不满意，想换主治医生也是可以的。”
张怀离把眼睛睁开看着他，他一丝不苟的神情竟然还有点打动她了，她一定是疯了。但是换医生确实很麻烦，她就说：“不用，就你了吧。”
谁知道这时候沈知秋竟然笑起来了，“张怀离，让喜欢的人给你做这种手术，你也能接受吗？”
喜欢的人……是谁？
她思忖片刻就反应过来这个自恋狂指的是他自己，但是这会儿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接了一句，“没关系。”
“这么快就承认了？为了接近我这么不记代价？”
张怀离以为做手术的时候睡着了也就好了，谁知道她打的是半麻。她感觉她在手术台上简直备受凌辱。
她做完手术之后想着在医院待个三五天就收拾行李回老家算了，结果出成绩她考上了。
她看完成绩单，合上笔记本电脑，喜忧参半。谁知道这个时候沈知秋问状况，看见她的样子，“这副神情，是考上了？”
“嗯。”她应了一声。虽然她不知道沈知秋从何而知她要考研，也不知道他怎么从她半死不活的表情里看出来这是她考上了，但是她也不愿多说，只能应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我看了你的状况，明天就能出院了。”
“嗯。”
“也不要老是想着逃避。”
沈知秋冷不丁补了一句话。张怀离有些疑惑，“逃避？你从哪看出来的。”
“大概……”沈知秋端详了她一下，“你都写在脸上了。所以，你在逃避什么？”
逃避什么呢。
张怀离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现在非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就是想走，远离重庆，远离解放碑，远离洞府老火锅。
张怀离之前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重庆，因为一个主播。
她是哔哩哔哩的老用户，看着它从一个不正经的小网站变成一个app。
她入站以来关注的第一个人，也就是她最喜欢的up主是一个coser，这个coser叫，狗一只，粉丝们都叫她狗子。
她关注狗子的时候她才只有几万的粉丝，不过那时候，b站的用户也少的可怜，但是留存度非常高。狗子是个短发女孩，身形纤瘦，语速很慢，语调温吞，眼神倔强而单纯。她时不时地给狗子充电，只要开播就打赏，渐渐的他们也混熟了，狗子也经常回她的私信，她考上西南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狗子。
在张怀离大二的时候，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给狗子充了5千的电并发了条私信：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她深思熟虑之后又补充道：你最近会出漫展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狗子竟然真的同意了。“十一月二号，重庆国际会议展览中心，我出夏尔。到时候我们对暗号，你叫我的名字，林思忆。”
张怀离很激动地接在长龙的后边，等到她到狗子的面前的时候，她把头伏下去，狗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她轻轻地在狗子耳边念了一声，“林思忆。”
狗子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女孩子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怀离觉得林思忆眼里泛着金光。
她们由于都在重庆上学，所以从那以后张怀离经常经常坐动车到主城去，在一块欢脱的不成样子。
后来张怀离开始实习了，就到主城租房，然后她就怂恿林思忆和她一起住。林思忆一开始有些为难，张怀离看透了她的窘迫，说自己租了两室两厅，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林思忆才同意。
她们一起出外景，搬着拍摄工具到各种地方去；张怀离甚至因此学会了构图和PS。再后来张怀离开设猫一条的账号，当起了学习主播。
不过那些年学习区不火，再加上张怀离也就是在备考期间讲一些有关数化生的心得和方法， 她也就一直没几个粉丝不瘟不火。不过这些年，林思忆渐渐积累了一些粉丝。但也因为她语速慢，没有表情广受人诟病。
“你这样挺好的呀，”张怀离遮住恶评，“我就喜欢你这样。”
林思忆扬起头，张怀离接着说，“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挺特别的。”
林思忆放下手机，一言不发地拥住了张怀离。张怀离安抚着拍拍她的头，林思忆话不多，表情也少，但是行动总是快准狠，直击心扉。
就连消失也非常潇洒。
张怀离把这个惨淡的结局归因为那碗汤圆。晚上林思忆想吃夜宵煮了五个汤圆，张怀离看她一个人默默地吃就嘴贫，“狗子一个人吃汤圆，也不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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