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要一只手。”
“好。手也行,腿也行,命给你都行。但是我今天活着走出这里了,我从此就跟吴帮没有关系了。”
“你是铁了心了啊?!”
吴义谋抓着李玉卿的领子,几乎快把他提起来了,随即又把他丢了出去,李玉卿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
我见状赶紧走的远一点报警,我再三跟警察强调一定要装作巡逻警,不能让他们发现是我报的警,要不然我跟李玉卿都不会有好下场。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走的还挺远的,果然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拿着刀要剁李玉卿的手了。
我见状赶紧冲进去拖延时间,“等等!”
吴义谋看到我面露愠色,又狠狠地瞪了李玉卿一眼。估计我刚不在的时候他们对李玉卿没少挨打,李玉卿被按着,手在桌子上放着,垂着头,嘴角鼻子都是血,还喘着粗气。我感觉他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但他还是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你来干什么?快走啊!”
他的的语气无助愤怒交织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喉咙里有血,声音嘶哑。吴义谋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小丫头,你来干什么,来救他吗?你真的觉得你救得了他吗?”
“留下他的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有钱。”我不卑不亢地对他说,但其实我害怕的腿都有些抖了,为了避免他发现我的恐惧,我压着嗓子,冷静地说。
“不要钱,”吴义谋笑着说,“要你。”
紧接着其他人欢呼起来,吴义谋脸上都是宠溺的笑容,似乎真的是为他兄弟们谋到什么福利一般,“你说成吗,小丫头。”
我为了拖延时间,只好表现出一副真的在认真考虑,随时要牺牲自己的状态,但是我忘了,李玉卿还在看着。
“不要,”李玉卿开始反抗了,“不要!”
他试图去挣脱压着他的两个人,但是他刚挨了一顿打,实在没有力气反抗,但是他还是站起来像身后的其中一个人扑去,把他摁在地上,死命地挥动着他的拳头。
“李玉卿!”
在我叫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秒钟就又被钳制住了,刚刚被他打的人也翻起来揪住他的领子踹他,我扑过去护住他也被抡了一棍子,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都住手。”
吴义谋轻飘飘一句话大家都停手了,不过还是有人按着李玉卿,他浑身都是血。
“你考虑好了吗小丫头?”
李玉卿一听到这句话又跟发疯似的反抗起来,但是他再怎么也掀不起什么风雨了,一来是受伤太严重了,二来是体力透支了,他只好一步步跪着向他的大哥爬去,抱住他大哥的腿,“大哥,我错了,我不走了,放了她。求你……放了她。”
他的眼泪冲掉了一些脸上的血迹,吴义谋捏着他的脸,“臭小子,哭了呀。这么多年,没见你哭过。”
“你到底考虑好没有?”吴义谋有些不耐烦了。
“行,你让他走,你给他自由,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听完这话,李玉卿又挣扎起来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对我吼:“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终于警察开着巡逻车来了,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估计也下了一跳——他们只有两个人。
但他们还是过来了,“怎么回事?在这里聚众闹事呢?赶紧都散了!”
吴义谋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再不散都得进去住两天!”
我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挡,跑过去扶住李玉卿,他满身灰土和血,脏兮兮的,像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他这会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靠在我的怀里喘着粗气,“疼吗?”我问他。
他没什么反应,我怕他休克,只好不停地叫他。
吴义谋对警察毫不畏惧,尽管他们说要叫人了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为所动。
“卿,这样吧,我再给一次机会。你的娘们我不要了,但是你也不能走,按照我们的规矩,你把小拇指断了,今天就饶了你们,警察都来了,面子我得给吧。”
其中一个警察听罢,很生气地说:“你也太嚣张了!”当他准备冲上去制裁吴义谋的时候,吴义谋的弟兄们都站起来,聚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有压迫力。于是他就被另一个警察拦住了。
另一个警察已经往局里打电话了,但是一听是吴义谋的事都不想管,更何况今天被打的半死的人是李玉卿,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没人会去报案,没人在乎他的死活,而且李玉卿本身也是出了名的不可理喻,被吴义谋亲手解决了也算有个了结。
李玉卿还是站起来了,“你干什么?”我问他他也不说话,慢慢朝刀的方向挪去,我拉了他一下,现在即使是我,拉一下他都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吴义谋一个眼神他的小弟们就钳制住我了,我挣扎不开,眼睁睁看着他手起刀落,他把手指举起来给吴义谋看,吴义谋很满意地笑了。
“那看来都是误会啊卿,你对吴帮是绝对忠诚的,去接上吧。”他又看了一眼那两个警察,“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吧,也不算白来一趟。散了,都散了吧。”
我坐在警车里扶着李玉卿,他几乎快昏死过去了。两个警察还在打抱不平。
到了医院,把李玉卿送进手术室之后,他们还问我钱够不够,需不需要他们先垫付。我抬头看到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地赶来的吴义谋,笑着对他们说够了。送走他们之后,吴义谋也过来了。
他第一句也是,“钱够吗?”
我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记得检查一下卿的肋骨。”
看样子他是准备送完钱就走的,结果他徘徊了两圈还是坐在手术室门口跟我一起等了。全程我们两个都很沉默。
李玉卿手指接好之后他走又招呼着看了李玉卿的肋骨,果然是断了,但是不是很严重,不需要再动手术了。
吴义谋守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李玉卿,最后只抛下一句“儿大不中留”走了。
李玉卿醒的时候我跟他讲吴义谋来过了,还给他支付了医药费。我以为以李玉卿的德行一定会感激涕零,结果他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最近是真的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瘦了许多。我晚上醒了找不到他,就差点要报警了,结果他自己从厕所出来了。
“你肋骨断了,不能乱动。”我对他说。
“我只是上个厕所,”他有些委屈地说,“肋骨断了不要紧的,之前也是,疼几天就没事了。”
他回去躺下以后,把手举起来看他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小拇指,表情有些怅然。
“恨他吗?”我问他。
“怎么可能呢?”他笑着说,“这是我的救命人啊。”
“可是他……这么对你。”
“可是救命也是真的啊。我12岁的时候,我爷爷实在不想要我了,我那时候也两三天没吃饭了,他把我打了一顿装在麻袋里扔到了垃圾桶旁边。冬天的晚上,我只穿了一件薄秋衣。我又很多天没吃饭了,嘴里还塞着抹布,我一开始把布吐出去叫救命,但是没人来,渐渐的我也没力气了,而且身体也开始热起来。我又开始疯狂地想脱衣服,但是我没力气,就一直抓皮肤,脖子上全都是血道子。要不是吴义谋经过看到麻袋在动,把我从里边救出来,我早就死了。你看我现在高,当时吴义谋给我量身高,我还不到一米六,体重只有六十多斤。他不给我这口饭吃,我也长不了这么大。”
“可是你也是一个有独立思想,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能他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呢?”
李玉卿把手放下了,“独立思想的前提也得是活着啊洛落。他一手把我带大,供我吃喝,其实,大学的学费也是他给我交的,他一心想着我继承他的衣钵,继续留在这里。可是对于他来说我是个逆子,我一边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一边嫌他的钱来历不明觉得他是个坏人,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其实你以为他不知道是你报的警吗傻子,警局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上次只是实在保不住他了,但是你运气也好,这两个不是。你以为是警察救了我们吗,其实是他放过我们了。站在他的角度来讲,我也的的确确不算听话的好孩子。”
我没办法反驳他,只觉得深陷泥沼,难以呼吸。
他在家躺了不到一周就继续上学了,并且自作主张地把五金店来之不易的工作辞了,他说,不想牵连到老人家,怕仇家看到寻仇对老爷爷下手或者是把店面给砸了。
直到放假吴义谋都没来找过他。
我回家看望马渡乔父母的时候碰到了卓一帆,他还带了个女孩,女孩子很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是谁,直到她笑眯眯地对我说了一句“原来是你”我才想起来这是马渡乔最后的女朋友,应该是回去之后卓一帆一直安慰她互生情愫了。卓一帆啊卓一帆,你不仅学会和兄弟抢女人了,也会跟死人抢了。
到了马渡乔家里,我以为他们会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但是卓一帆却很大方地坦白了,显得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马渡乔的父母也是一口一个恭喜,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后来卓一帆带着他女朋友先走了,只剩我跟马渡乔父母了。结果他们也像我自己的父母一样开始盘问我的恋情,“你跟乔儿分开之后,都没听说过你又有对象。”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应什么才好。
“该往前走了,落儿。”马渡乔的母亲拍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怕我们都忘了他吗?”
“经历过的都不会忘的,但是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着。落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乔儿分开,但是你是个好姑娘,我们把你当女儿看的,我们也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乔儿不能带给你,别人也行。”
我跟马渡乔的父母一起看了奥运会的开幕式才离开,我走的时候他父亲还叮嘱我有了对象一定要带给他们把把关。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李玉卿不在,一是我没跟他说,二来这个时间他大概还在跟吴帮的人厮混。
果然又是醉着回来的。
他一看到我,先是想装模作样地站直假装他好好的,后来估计是真的不太行就先发制人捧着我的脸说:“你回来了,怎么没跟我说。”
我让他去睡觉。我一如既往地边看书边守着他,直到他后半夜自己酒醒洗了澡我才走。
结果我还没收拾完他就又来敲我的门,我问他要干什么他竟然说借电脑看奥运会。
“大哥,运动员都不睡觉的吗?大半夜的,谁给你比赛啊。”
“看重播。”
我还是放他进来了。因为电脑是在我的卧室,我就把耳机给他扣上睡了,怕他冷还给他分了一床被子。我实在累了,躺下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他也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站起来那么大一个人能团成这么小一只,蛮可爱的。
我给他拉了一下被子,果然还是一动就醒。
大四都没什么课了,吃完饭就在一起看书,结果他到了晚上他又开始作妖,提了一箱啤酒让我陪他,“天天吐,还没喝够呢。”
“女孩子嘛,得知道自己的酒量,我陪着你,我们用四天,今天啤酒,接着是白酒,红酒和混合起来,看你分别能喝多少。”
这就是他做的决定吗?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容点头应了。
晚上他陪着我,还教了我一些酒桌小游戏,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感觉天旋地转,但是也没有想发酒疯,“喝不下了?”
他开始数酒瓶子了,我差一点就点头应了,但是我想了想,我还是想借酒装疯。
我扑过去捧住他的脸,看着他锐利的眉眼,“喜欢我吗?”
他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装了,你现在什么状态我都知道的傻子。”
我还是不服气,“李玉卿我问你,喜欢我吗?”
他一把把我拦过去,我一个趔趄侧坐在他腿上了,他还是笑意盈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唇红齿白娇艳欲滴的模样,想着就这一次了,豁出去了,我冲着他吻了下去,结果他用手把嘴挡住了,我只吻到了他的掌心。就这么不愿意吗?
我有些生气地站起来准备走了,结果他拉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抖地对我说:“我怕你后悔。”
我把他的手甩开自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就坐在我的床边,“醒了?”
我头痛欲裂,不想理他。
“你昨天晚上发酒疯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我只能顺着台阶下了,结果他的表情还贱起来了,“哦,你扒我衣服来着。”
“就你?”
“对啊。”
他还是李玉卿,眉毛上扬,抿着嘴唇,鼓着腮帮子,一副洋洋得意的臭屁样。
晚上他再拿来白酒的时候我死活不肯喝了,“你这样怎么办啊?你到社会上没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我不跟你一样,需要天天陪酒。”
说完我就觉得是我自己过分了,“对不起。”
他还是温柔地笑着,“你说得对……不想就算了。”
我把酒抢过来,“继续吧。”
白酒我是一沾就醉,估计最后是李玉卿抱我回去的。醒来的时候他还是跟昨天一样坐在床边。
看着他背影,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一步都不肯朝我走,甚至还要往后退,又或者说理由我都心知肚明,而我不想承认罢了。
我探出头看他才发现他支着脑袋睡着了,样子很乖,很想让人揉揉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都长长了,有些盖眼睛。我对着他的刘海吹了口气,果然醒了。
“你干嘛?”他揉着眼睛质问我。
“该剪头发了。”
他拉了拉他的刘海,“也是。”
“我给你剪。”
“我才不要,你肯定剪的难看的要死。”
最后他还是乖乖坐下了,但是看起来还是不相信我能剪好。不过我也不负众望地第一刀就剪错了,他只能顶着这个狗啃的脑袋去理发店救一下了。
他坐在理发店的样子局促不安,我本以为是他怕拯救不好他的发型了,结果出来的时候他说是他很受不了别人服务他。
我着他的短刘海在风中飞舞,我问他平时头发怎么剪,他说是他自己剪的,也有吴义谋给他剪的,怪不得后边的头发那么乱。
我捋了捋他的刘海,问他:“你今后怎么办?”
“先读完书吧。”
我在等着他反问我,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回去坐在一起读书,直到傍晚。
吃完晚饭后他指了指我的教材,“这鸟语学的怎么样了?从我见到你你就一直在学。”
“n1过了。”
我以为他会问我n1是什么,结果他没问,悻悻地向我点点头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晚上我打开电脑的时候,看到了赫然醒目的浏览记录:日语考试级别划分。
怪不得。
我查了点资料差不多十点,洗漱之后关了灯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拿着斧头砍我客厅的门。门是空心木板,我感觉那人只砍了一下门就开了,然后是用脚踹门的声音。他已经朝我的卧室走来了。
本来我想默不作声地躲到床底下,但是我想到李玉卿就在隔壁变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结果那个人站到我的卧室门口愣了一下,“妈的,怎么是女的?”
然后李玉卿赶来了,扑到那个男人身上开始捶打他的头,那个男的转过身去捏住李玉卿的两颊紧接着一句:“原来是你小子。”
我瞬间就明白了。
我们两个打这一个人都很吃力,因为他拿着斧头一直乱砍,他也是不要命的。李玉卿钳制不住他,没有办法让他放开斧头。
不过好在警察很快就来了。
警察把他带走之后我和李玉卿倚着衣柜柜门坐着。
“我去开灯。”
我还没站起来李玉卿就把我又拉墩坐在地上,“别,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喘着粗气坐在那里。
“你也看到了,这是向我寻仇的……”
我还是没接话。
“洛落,你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我抬起手,从书桌上摸下来一张硬纸递到他面前。他接着月光念了一下:“庆应义塾,应该是个好学校吧。”
“嗯。”
“什么时候走?”
“开春。”
他的手垂下来,转头看着我。眼睛里映着月光,很明亮。
我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躲我。其实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我跨坐到他腿上,捏住他的脸颊嘲弄他,“怎么了,李先生开窍了?”
他也笑了,不甘示弱地向我逼近,“洛大小姐是觉得我不解风情喽?”
我确实这么觉得,但是谁让我喜欢这个呆子呢。“爱我吗?”
“嗯?”
“李玉卿你爱我吗?”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这需要我告诉你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还是在逃避,李玉卿。”
又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很久,他像要赴死一样眼神都坚毅起来,“我告诉你又能怎样呢,洛落。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也想求你留下来,我也想跟你继续生活,可是你的生活呢。很多次你睡着的夜里,我都跪在你的床前默默地祈求你不要走,可是这么久了,你这么努力,从我看到你读那本日语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真的没资格去留住你。”
我用额头抵着他,“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是的,我只是个无能的书生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读书,但是我都没读好,这一次……我终于读好了……这是我拼尽全力才做好的。但是只要你求我,让我听到,就这一次,我留下来。”
他捧住我的脸,温柔惬意地笑着,“傻瓜,你没错,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抱住我,“该走就走吧,到敞亮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