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隽泰走了,菡黛却懵了,心下狐疑。
第二日,齐隽泰下了课,过来办公,看见菡黛也在,当下两人见了 ,谁也没有开口,齐隽泰更是脸色冷然,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
菡黛也不做声,待得暮色渐至,先生们陆续离开回家,菡黛再不客气,走到齐隽泰桌前,说道:昨日为什么阴阳怪气?
齐隽泰并未看她,只回复道:没有!
明明就有,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为什么要扭捏作态?
齐隽泰被她一激,脸上涨红,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菡黛一脚跟上去,手一伸拉住他的手臂,说道:有话就说啊,没得……
话没说完,齐隽泰一个转身,菡黛冷不丁地脚步没收住,直接就投进了齐隽泰的怀里,鼻子还撞到了齐隽泰结实的胸膛上,生生地一疼。
菡黛不由皱眉,龇牙咧嘴,抚着鼻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齐隽泰心中一荡,脸色缓和怜惜下来,手已经抚到她鼻子上,轻声问道:疼吗?
怎么不疼?才这样一说,发觉两人再近不过,急得往后连退几步,偏又因为退得急了,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齐隽泰急忙一拉,菡黛又生生地回到他的怀里。
菡黛脸色已经大红,恨恨地瞪他一眼,说道:放开我!
齐隽泰却说道:你不是要问我昨日为何阴阳怪气吗?
是啊!为什么昨日阴阳怪气?菡黛不觉被他的话题带开。
昨日是谁说良骥兄心怀天下,胸有点墨,才华横溢,褒贬良骥兄也就罢了,为何要贬低于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菡黛怔住,不禁说道:我哪里贬低你?
你有,你说我理解不了你和良骥兄的想法观点。
不过就一说而已,需要如此计较吗?
陈菡黛,我会计较,因为这话是你说的!说这话时,齐隽泰气愤地看住菡黛。
菡黛愈发纳闷:我说的?
对,你说的,我才会计较!我要你心里不是这样想我,我要你想我比良骥兄更好!
菡黛疑惑:为何会如此?
平日里谈论起旁的来恍似澄明,原来是个糊涂人!
菡黛终于理出眉目来:齐隽泰,你喜欢我!
齐隽泰脸色大红,又是窘迫又是羞恼:我但愿没有喜欢你!
齐隽泰,你有林鹭音,你要记得,元宵之夜,你和林鹭音有互换过灯笼的。菡黛惊骇。
齐隽泰于是烦躁:陈菡黛,你以为我愿意如此么,说完,将菡黛一推,落荒而逃。
菡黛又险些摔倒,稳住身子后,不觉又怔住。
不过菡黛生性磊落大方,这以后的日子,倒不觉得什么,该怎样还怎样。
齐隽泰又是开心又是恼怒,开心的是,菡黛不同于其他女子,对于男女之间此种情事,非黑即白,一旦没有可能,便疏远冷落,彼此之间连交往的机会也没有了,恼怒的是,菡黛似乎完全不受他昨日表明心意之话的影响,这样看来,怕是对自己没有分毫意思了,不由心里失落怨怪。
之前自己还曾误会她以退为进,想嫁他这个户部侍郎,如今看来不免可笑,他倒宁愿她还有这种想法,一时间,惆怅不已,果然还是咎由自取。
再说道琳琅,林鹭音有一日找到了她,两个人坐在小茶馆里,琳琅面前是一碗桂花汤圆,她素来喜欢桂花汤圆,但也不敢轻易动筷子。
面前的这个人,笑魇如花,甚是可亲。
林鹭音道:我应该比你大几岁,我就叫你妹妹好了,没错,今日找妹妹来,是有一些事情要说。
琳琅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戒备又不安地望着林鹭音。
只因此刻的林鹭音虽然一脸笑容,但眼眸里似乎有某种又伤心又愤怒的东西。
不是姐姐,我或许今日已不能在学堂里读书,所以很是感激。琳琅小心地说道。
不过我却为妹妹担心,虽然如今你哥哥手上有了银子,可以去进鸦片馆了,那要是吃完了这些银子呢,又要把妹妹卖了吗?
她这一说,琳琅不觉悲凄,说道:我这哥哥哪里是哥哥,他是我的仇人啊!我让他戒烟去,他却充当耳边风,想当初我们也是殷实人家,家里仆妇丫头也是有的,就是因为哥哥抽上了鸦片烟,家里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一泻千里,丫头仆妇遣散了不说,就是这一日三餐,也不知还能撑得了多少日子。
林鹭音听她如此一说,不觉一惊,她也想起林流云来,自己这个弟弟不学好,时不时地也抽上一口,只是如今家境富裕,还不觉得危害,但以后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齐隽泰如今对她大不如从前,大概也与一家子不思不长进的人有关,真是醉生梦死的,叫人家怎么瞧得起。
林鹭音定一定神,说道:是啊,我听人说过,但凡染上了鸦片烟的,要戒下来难上加难,若妹妹哥哥戒不下来,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琳琅突然有些生机勃发起来:我到女子学堂读书,也是给自个儿找一条后路来了,如今到底不一样了,也会有女子学堂,女子学堂里也有女先生,我还听闻也有女子做账房先生的,我好好读书,博一个出路,日后不依靠家里人,自己养活自己去,最好还能把我可怜的母亲也接出来。
林鹭音听了,不觉受到振动,眼前这个女孩儿心志不浅呢。
她心里一动,齐隽泰愿意帮她,是因为她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吗?
这样一想,眸色转深,有了戾气。
她遂问道:妹妹果然有心胸有志气,难怪隽泰乐善好施地帮扶一把。
是得感谢齐先生,不过这事是叶先生起得头,拜托了齐先生,齐先生才找到林小姐的。
叶先生起得头?
是呢,叶先生的妹妹可玥与我同桌,我的事可玥知道,才告诉了她姐姐叶先生的呢!
林鹭音不觉心里愈发痛苦,看来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错,齐隽泰来央求她,竟是因为叶语晨!
林鹭音不觉凄凉一笑,说道:不瞒妹妹说,隽泰和我是在元宵之夜换了灯笼的,隽泰关照的事,我自然要鼎力相助,所以今日我来,是有一个想法,顺达粮油铺子呢,相信你也听说过,如今整个北京城,粮油生意这一块,若是顺达粮油铺子敢称第二,便再没有别的粮油商敢称第一,所以我们林家也算是有些家底的殷实之家,我想资助妹妹继续把书读下去,日后你哥哥若再因为没钱又要卖妹妹的话,妹妹完全可以和他撕破了脸皮也好,一心一意读书就是,伙食和学费我来出,只不过,我也求妹妹一件事。
琳琅不觉动容,不过继而一想,也不知林鹭音提的是什么条件,所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妹妹不必害怕,我只是想知道关于隽泰和叶先生之间的事,你也知道我和隽泰身份地位上还是有差距的,所以我担忧……
琳琅明白了,不过她不大赞成林鹭音的想法,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最主要,如果只是寄希望于没有旁的人来干扰的话,说起来还是不自信的表现。
况且林鹭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大清楚,如果自己给她提供消息,会不会危害到叶先生和齐先生,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而且她实心喜欢叶先生,不仅容貌姣好,言之有物,骨子里更是独立自主,是一个磊落风雅的女子,自己也一直以她为楷模,至于这个林小姐,以这样一种方式去维系自己的感情,本来就不可取,而且她还肯给到自己这么些好处,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真保不定日后她会要求她还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所以单就这一项来说,她就顶瞧不上这个林小姐的,更谈不上愿意相帮了。
所以她略一沉吟,说道:这事有些难,叶先生和齐先生他们是先生,我一个学生,哪里能晓得先生们的事,平日里我也只有上课才能见到他们,他们来上课,也是一个一个来,不会一块儿来,我又哪里知道他们一起如何。
还有,叶先生是我们班级的主任,齐先生是另一个班级的主任,他们各自负责一个班级,主要的事项没有交集,所以,不是我不肯帮林小姐,只是我得不着机缘!
琳琅这话一说出来,既给自己找了托词,还帮菡黛和齐隽泰撇清了关系。
林鹭音不觉失望,她只好说道:无妨,你看到多少听到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可好?
琳琅点头:那是可以的,不过可能要令林小姐失望,毕竟……
林鹭音只好点头道:我晓得的,但哪怕只有少许的一些,也告诉我吧!
琳琅没有接话,只说了自己想说的,还有,林小姐的所说供养我的好意,也是我福薄,担不起这份厚待,至于林小姐之前帮我的,等我日后出来做事了,有了银子了,再还给林小姐,可好?
林鹭音失落之余也挤出个笑容来:不说上回的事,那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里,日后有什么难处你就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琳琅就露出个笑容来。
且说林鹭音和琳琅分别后,心里委实不开心,心道这个叫琳琅的女孩子竟然滴水不漏,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不过此行还是收获的,叶语晨班级里的学生,齐隽泰如此相帮,难道仅仅是他一番热心肠?
这样想着,心里愈发焦虑,茶不思饭不想的,成日的只念叨着这个事,人也消瘦了。
林夫人自己身子不大好,就尤其关心子女身子状况,看见林鹭音这样,不免担忧。
她宽慰女儿道:这事急不得,实在不行,你和齐家少爷相交也有段时日,看有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请他去齐家少爷那儿敲敲边鼓?
林鹭音流下泪来:母亲,是有这么一个能说上话的,不过那人已经不在北京城了,而且也不会为女儿说话来着。
林夫人大急:鹭音,这身子要紧,可不能这样啊!
林鹭音却浑似听不进去,只一双眼眸定定的望着不知名的远处:母亲,隽泰只能喜欢我娶我为妻,不得是旁的女子,我们可是换了灯笼,在云观寺里当着观音菩萨的面发了誓的,他若负我,菩萨定不轻饶!上天定不轻饶!
林夫人看着眼前一幕心头一颤:鹭音!
这边琳琅离开林鹭音后,一阵不安,直觉这个林鹭音怕是来者不善,她虽是帮了自己一把,算是救命恩人,但并非出于本心,她是看着齐先生的面子,而且这人一身焦虑和戾气,怕是个不好相与的,日后恐会给齐先生和叶先生带来不测。
她左思右想,觉得叶先生一言一颦举止磊落,没有狐媚之气,倒是齐先生对她尊崇仰慕,和等闲人等不同,偏林鹭音嫉妒心重,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叫她夜不能寐心不得安,故而寻了自己过来想出如此计策,她觉得一定要说与齐先生听,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由他决定怎样应对定夺,他也定会好生保护叶先生,至于单纯告诉叶先生,怕是不得要领。
果然齐隽泰得知此事后,心里悲痛,想不到林鹭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齿之事来,照会和船票之事已然过去,他顾念旧情没有追究,如今又闹出这桩事情来,愈发对林鹭音冷了心,不由又想起父亲的话来,幸好菡黛是以叶语晨的身份行走,若是林鹭音知道叶语晨就是菡黛,恐要做出可怕之事来,这一想,心惊胆战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