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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宽梦窄

齐隽泰得知婚约之事暂缓,并是菡黛的主意时,不觉心下感动,特意来找菡黛。

菡黛在院子里,此刻暮色四起,天空一片灰蓝,她正仰头看天。

齐隽泰走过来,见菡黛似乎没有发觉他走近,他不急,也抬头看天。

还是可玥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狐皮背心,她怕菡黛着凉,要伺候她穿上。两人一路颠簸,几经折腾,菡黛瘦了一圈,到齐家的那天夜里还低烧起来,梦里说着胡话,一声一声凄厉地喊着:父亲母亲!

可玥被吵醒,把菡黛摇醒,两个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菡黛睁着一双泪眼,说道:父亲母亲这一路上颠沛流离,手脚都有铁链锁住,这长路漫漫几千里,也不知道能否走到宁古塔,就算能走到那儿,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天寒地冻,嗍风如刀,又能挨得多久谁也不知道,这样说着,亦是悲痛欲绝。

可玥无言以对,只是更紧地抱紧了菡黛。

菡黛被惊动,才看见齐隽泰,不免疑惑挑眉。

齐隽泰说道:隽泰此番前来,是来感谢小姐的,说着,抱拳作揖。

菡黛何等聪明,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道:其一,公子于元宵灯会夜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我怎么愿意令恩人为难,其二,齐世伯和齐夫人在菡黛最孤惶无助时候,不计身家性命收留善待我,并督促公子兑现婚约,何等重情重义,菡黛委身齐府,实属无奈,难道还要连累公子娶我,从而为齐家遭来杀身之祸,从而恩将仇报?其三,公子另有心上人,不愿与菡黛履行婚约,菡黛虽是一女子,也不堪其辱,所以菡黛也只得自己提出来,算是为自个儿开脱,公子自然不必有此感谢一说。

齐隽泰听得此话,不禁羞赧,面上一红,心下暗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但菡黛字字句句无不言之凿凿滴水不漏,他胸中憋着一股闷气,不觉一阵羞恼。

最后也只得说道:小姐思虑周全,并言之凿凿,隽泰不敢再说。

菡黛不禁好奇:公子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就是,菡黛不敢堵住公子的口。

齐隽泰便说道:没错,自小,家父和巡抚大人就为小姐和我订下娃娃亲,以示亲好,可是,小姐不以为时光荏苒,时代在进步吗?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和你相守相携一生的人,为什么不可以自己选择认定,难道不是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吗?而且,幼年还未成型,懵懂无知,你不觉得订下娃娃亲,尤其荒诞吗?

菡黛深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要说的是,菡黛一罪臣之女,有自知之明,没有资格与公子双宿双飞,但公子有心上人,并拒婚,这就是另一重意思了,菡黛被嫌弃,被拒绝,到底令菡黛觉得屈辱,菡黛因此心里不痛快,请公子谅解!

说罢,提脚就要离去。

齐隽泰眸光骤然深邃,突然唇边绽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来,说道:说来说去,还是眷念着齐家儿媳的这重身份吧!

菡黛大怒,不禁杏眼圆睁,说道:公子向来如此自大吗?

齐隽泰冷笑:要说自大,小姐可能比齐隽泰更有甚之,明知齐隽泰心里没有你,说什么罪臣之女,怕连累齐家,却知道我父我母忠肝义胆,还是会践约诺言,这不是痴心妄想、以退为进么?这不就是过于自大、不自量力么?!

菡黛无言以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这几日身子骨就虚弱,如今被齐隽泰一气,不禁头晕目眩起来,忍不住身子虚浮,往后倒退了两步。

可玥赶紧上前扶住,一边忍不住说道:公子少说几句吧,我们家小姐长途跋涉,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得以从江西来到北京。

齐隽泰又说道:是了,哪怕长途跋涉,历经千险,也要齐家儿媳的这重身份,不可谓不心机深重!

菡黛气得脸色煞白,至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对可玥挥一挥手,可玥知道她的意思,扶了她到屋子里休息。

她上了床,闭了眼,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着实不好受,眼泪也不知不觉从眼角流淌出来。

可玥大急,说道: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齐公子真是一个糊涂人,怎么就把小姐冤枉成这样了呢?

菡黛闷声流了一会儿泪,才说道:到底人家一世安好,不像咱们这般遭遇大难,就为了这点情情爱爱的事急火攻心出言不逊的。

可玥说道:既然小姐知道,就别跟他一般见识,更别气坏了身子,日后咱俩怎生安排还不知道呢!

她这一说,菡黛不由得又深思起来。

这边,齐夫人着张妈把齐隽泰唤了过来,色厉内荏地说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就把你迷成这样了,连东南西北是非好坏都分不清了,竟然对菡黛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原先还顾念着菡黛的意思,让你们俩的事缓一缓以后再说,可看你这副心气,还真非林家那狐媚子不要了,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了,甭管菡黛怎么想,这深明大义的媳妇我要定了,至于林家那个,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齐隽泰不觉变了脸色,惶惑道:母亲,万万不可啊!你是要儿子的命还怎样?

齐夫人不由得冷笑:我让你不要林家那个,你就说我要你的命,可见你的命也不值钱。

齐隽泰杵在那儿目瞪口呆,继而对菡黛成见愈深,竟然深恶痛绝。

以后几次遇见,都冷脸相待,仿佛深仇大恨,菡黛懒得理会,只做自己的打算。

菡黛等身子好了一些,便拿了书出门去,她是要去寻那个读书会。

时值雪后初霁,北京城的天空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空湛蓝得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琉璃瓦。

菡黛和可玥两人走得并不快,天气晴好,到处都是叫卖声,有卖枣泥糕冰糖葫芦的,还有看西洋景的,给一文钱就能看一会儿,里头的景致可多了,有关于义和团的,还有一些西方国家的教堂和巨大的钟,北京到底不同于江西,有很多江西所没有的新鲜玩意儿,两个人还是第一次逛北京城,自然稀奇了一些,主要是对地形不熟悉,走一段要问一段的,自然就走得不快。

菡黛看见顺达粮油铺老大的一块招牌时,不免驻足往铺子里头看了看,她是想寻一寻林鹭音的身影,倒也不是为别的,就是觉得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齐隽泰忤逆父母,声称不要她就是不要了自个儿的命。

她是真羡慕这样一个女子,有人爱有人疼,有人视她像自己的命一般珍贵。

不似她,命如草芥,还被人厌恶。

里头人多,都是伙计和买粮油的主顾,看来生意真是不错,不过也没看见年轻女子。也是,如今生意这般好,她一个小姐,自然不会在店铺里。

菡黛收回了目光,打算继续前行,就在她转身之际,从铺子后面的院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林鹭音。

林鹭音是来找她爹林开源的,她一脸的愁容,她在纠结自己和齐隽泰的婚事,齐隽泰在元宵灯会夜说得那样动听,她从未听过那么美妙的话,可是才过了几天,齐隽泰就告诉了她齐夫人要认菡黛做儿媳的事,她心里很难受,来找林开源商量。

林开源是个生意人,赚钱赔本什么的,他计算得最清楚,所以当他得知女儿攀上了这个一个朝廷命官的儿子,又厘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就喜笑颜开了。

林鹭音疑惑地看着她爹:你怎么还高兴啊,女儿我都快愁死了。

林开源用手点点女儿:到底是年轻了吧,也就你愁,你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然后,林开源朝女儿招招手,林鹭音一脸狐疑地随着她爹走进了后院。

后院里只有账房在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账房先生戴着一副眼镜,眼镜架在又塌又大的鼻梁上,又低着头,眼镜都快要落到嘴唇上来了。

看见他们父女走进了里屋,林开源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账房先生手上的活慢了下来,断断续续就听到了几句,说是让你大爹去一趟齐府,他们家不是有罪臣之女吗?就冲这一点,就够他们家乖乖听话把你娶进去。

林鹭音不知道有没有说话,最后父女俩出来的时候,林鹭音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脸上很是担忧,但是林开源却手里拿着烟袋锅,一路哼着小曲出去了。

菡黛带着可玥一路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那巷子入口,两个人走了进去,也找到了那间屋子,如今那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门外一棵梅树随风摇曳,香气清冽扑鼻。

窗户和门也是关着的,怕是里头没有人,菡黛不禁失望,正踌躇见,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里头走出个人来,菡黛认得,就是那个叫“双瑞”的小厮。

双瑞手里端着一个盆,将脏水泼到梅花树的根下,返身就要进屋。

菡黛不由得脱口而出:双瑞。

那双瑞回过身来,看见是她,不禁喜笑颜开:小姐,你可来了,让双瑞好等。

菡黛诧异,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双瑞把她请进了屋里,还给泡了茶,菡黛将茶盖一掀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沁入腹内,无不妥贴舒畅。

只听那双瑞絮絮叨叨地说道,说是自那次见面之后,菡黛借了书,二爷就上了心,第二日便开始到这儿来等小姐,一连等了多日也等不到小姐,这边老爷给了二爷差事,得三五天才能回来,就嘱咐我在这儿守着,怕万一小姐来了,找不到人。

菡黛不由有几分欣慰,觉得这二爷果然可以相交,就问道:你一口一个二爷的,是哪家的二爷啊,你们家是做什么的?是经商呢?还是在北京城也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据我所知,但凡在这北京城里住着的,十有八九都有着官衔,其余没有官衔的,也是人家的亲戚友人。

双瑞听此一说,很有点不高兴,认为她是在拉低了北京人,更拉低了二爷,他瞅一眼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虽然谈吐举止高贵典雅,但还是缺了点京味儿,一看便知不是北京城里人,他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家老爷姓曾,任职翰林大学士,是朝廷从二品官衔,就是我们二爷,如今也是翰林院伺读呢!

说完,还气咻咻地昂了昂头。

菡黛笑了:我说呢,就瞅着二爷做派不一般,定是个贵家子弟,果然如此。

那双瑞一听这话,不由得又眉开眼笑了,说道:二爷说了,劳小姐等他一等,他一办完差事就回来。

菡黛说道:这屋子是你们家的么?怎么都不见人呢?

双瑞道:是二爷的一处私宅,做了读书人聚会之处,但凡隔一些日子,便举办个读书会什么的,小姐那日瞧见,就是二爷拢着一帮人在这儿读书呢!

菡黛点头,遂示意可玥把书给了双瑞,便要起身告辞。

双瑞急了,说道:小姐是哪个府上的,还未曾言明呢,二爷回来不好交代呢!

菡黛想了想,才说道:我一个外地人,如今寄住在户部侍郎齐韵伦大人的府上。

菡黛说了这些话,其实有她的用意,她想起齐隽泰的话,心里闷得慌,私心里觉得若有一个旁的男子去找自己,齐隽泰就会解除对自己的误会。

不过另一方面,觉得若是曾二爷到齐府去找自己,会不会又太放肆一些,到底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该避嫌的举止。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连家也没了,母亲陪同父亲一起去了宁古塔,哥哥去了浙江,这个家散了,自己都成了无根的浮萍,还管什么规矩礼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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