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紧紧握着马嘉祺的手,早就泪流满面。桌子上的那道红烧茄子也早就冷得像冰。
马嘉祺从未告诉过她这些。
马嘉祺抬头,眼里的光好像死去了。
马嘉祺“阿如,你不嫌我?”
沈如拼命的摇头。
沈如“你都不嫌我,我又怎么会嫌你?”
她是个很怕黑的人,是马嘉祺拉着她的手,在黑暗里一步步的前进。
她从小就生活在黑暗里,从未见过所谓光明是什么样子,也因此,她格外的向往外面的世界。但马嘉祺和她不一样,马嘉祺原本身处在光明里,他是从神坛上跌落下来的,他知道光明是什么样子的,他给她讲述外面的世界。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里了,是马嘉祺,给了她走出这里的希望。
沈如“那后来呢?”
马嘉祺“后来……程以清出国了,我在家养伤养了快一年,之后就来了这里。”
马嘉祺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挺忙的,忙着长大,忙着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忙着把曾经的自己埋葬掉……
他拼命地想去掩藏自己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和身上的伤痕。他本以为海面上那漂浮的泡沫就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轻轻一击就散了。后来才发现,其实自己的梦才是更加脆弱。
沈如的声音轻轻地,软绵绵的落在马嘉祺的心上。
沈如“再过几个月,等到明年夏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马嘉祺抬头,女孩的眼里闪着泪光,他伸手给她擦掉。
马嘉祺“好。”
少年似乎从来都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是吗。
但好像就连这份勇气都是廉价的。
第二天马嘉祺去一家去过几次的酒吧唱歌,可他刚走进酒吧,那家酒吧的老板就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
“那个……小马啊,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马嘉祺疑惑的看着手里的信封,想问老板为什么,但老板只是摇摇头,脸色很奇怪,执意不让他进酒吧,好像他是什么污秽又肮脏的东西。
马嘉祺看见酒吧里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己窃窃私语,那种感觉和他在几年前的那场雨里的感觉是一样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没有做多停留,把信封塞回到了老板手里。
马嘉祺“谢谢您,我不会再来了。”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本跟他有合作的酒吧老板都给了他一个信封,马嘉祺一个都没有收,全部都还了回去。
他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光亮,又被别人轻易地碾碎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无人问津的酒吧小歌手,甚至更糟,他成了人们非议的对象。
原先那家酒吧的老板留着他,不让他走。他知道马嘉祺现在哪儿也去不了,想离开又没钱,想留在这儿又待不住。
但马嘉祺在原先的那家酒吧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他的原因,来那家酒吧的人越来越少,人气越来越低。
马嘉祺知道自己能留在这儿是因为老板人好,但他自己不能不识趣。
所以,他跟老板提出了辞职。
老板不收他的辞职信,但马嘉祺坚持把辞职信塞到了他的手里,就好像不久前答应老板会留在这里时一样的坚定。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在年少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少年,又为什么要承受来自这个世界如此大的恶意。
他觉得无趣,觉得可笑,又觉得无能无力。
很多很多年后,一个叫张北川的人说:“在我们的性文化里,把生育当做性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
爱都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性别。
但这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事,马嘉祺想象不到。
因为这里是九十年代的山城,一座座大山压在马嘉祺的身上,这里是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地方。
如果他早就读懂了秋的呓语,那他一定不会怪罪夏的灼热。
马嘉祺自嘲的想着,他坐在嘉陵江边吹风,想起来那个站在雨里撑着伞让他走的程以清,想起来他出国时风风光光的样子,想起来自己带着满身的上躺在床上养伤,想起来自己第一天来重庆时的骄阳,热得人要化掉。
他想起来很多,然后这些回忆碎片在一瞬间全都碎成了泡沫,融进了面前的江里面。
远行的孤船抵达了彼岸,不知名的枯树上掉下来一片枯黄的树叶,今夜的人群取走了街角的路灯作为希翼的繁星,这有关于人生的迷雾散了又散,让人看不清晰。
马嘉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感觉这条狭窄又阴暗的路怎么这么漫长。
漫长得他看不到尽头。
那一年,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所有的人都在迎接新世纪的到来,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新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浓郁。
似乎只要到了新世纪,就能摆脱以往所有的不幸与苦痛。
但苦痛与不幸怎么会离开,他们如冤魂般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