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人选最终确定的消息一传开,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百姓们愤怒了。你们这些个贵族宗室,一个个的享受着民脂民膏的供奉,享受着贵族身份带来的好处。在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有脸把长公主给推出来做挡箭牌,可真真是臭不要脸。
那些不愿意送自己家的女儿去和亲的人刚刚才消停下来,王宫广场就被更多的人占据了。各色各样反对送长公主去和亲的白布血书挂满了王宫城墙之上,百姓们不顾国法规定的“无爵庶民不得议政”的条文,聚集在广场上、街道上汹汹议论。更有甚者,成群结队的守在内城贵族官员们的府邱外,誓要讨一个说法。
前日成候女眷出门上香祈福还愿,半路上被人给认了出来。成侯一家因为自家的二小姐曾经上过和亲的候选名单而去王宫跪谏,府上的人还曾去公主府和白记商号闹事。愤怒的百姓一呼百应,砸了成候府的车驾,还把成候府的女眷押着游街示众。而云天令府派来的府兵也一返常态,不疼不痒的训斥了众百姓几句后就抬脚走人了。直接把成候府的人丢在那里不理不睬。
诸如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吃了亏的人向云天令府告状,只换了一句“线索太少,无处可查”就没有了下文。他们又闹到了大朝会上,要求处置幕后黑手。反被君上给当众训斥是“不顾大局,意欲公报私仇”给赶了出去。从此就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生怕再遭了无妄之灾。
这边的葫芦刚接下,那边的瓢可还在水上漂着呢。北胡人那头隔几天就要来问上一回,什么时候把他们大汗的新娘子送过来。负责接待的外事府的人都是苦不堪言,又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们继续周旋,成天用那些没有什么意思的客套话来应付对方。
可是拖得太久了,总有拖不下去的时候。北胡使团被人给推了几回,也明白对方的想法。索性就向西昭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在赵政和花古公主大婚前把长公主给嫁过来,要么两国的盟约就一笔勾销。
不速台敢大放厥词,当然是有原因的。他的底气就是部署在边境的二十万飞骑。因为要应对列国的合纵,西昭把原本拿来防御北方游牧部落的十五万铁骑都调到了东线。北线只留下了两万由后备军组成的轻骑兵,单凭这些人是无法阻止北胡人南下的。如今的北方诸城几乎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时时刻刻都处在北胡人的马刀威胁之下。而且西昭派出潜入北胡的斥候也传回来了重要的情报。列国的间人已经在草原上出没,秘密的或主动或被动与各部落接触,企图趁北胡大汗不在的机会把水搅挥。某些部落已经和列国做了交易,只等鹬蚌相争之时,就摇身一变做那最后得利的渔翁。
草原上发生的一切,不速台自有渠道知晓。二十八部落从来都不是一条心,在和亲结盟的事儿上也有很大的分岐。做为大汗,长时间远离中枢要害,难保背后不出什么纰漏。尤其是去年刚刚才经历过了一次叛乱,天知道那些漏网之鱼会不会趁机搞小动作。所以他也想赶紧了结这边的事儿,尽快回去处置那些不老实的家伙。
两边都是各有难处。现下也只能赶紧把婚期给先定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再有什么变故了。于是钦天监奉王君书令拟定好了日子,就定在了下月初十。
“你都知道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想不知道真的很难啊。”女子的语气无比的悠闲,仿佛是在说一件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老天爷还真挺看得起我的。这辈子有上这么一回,值了!不就是和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吧,在那边我会努力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的。可是我这回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啊,哥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呀。”她扬着沾了墨印的小脸,天真地向一只吃不到鱼的小花猫一般可爱。让赵政的心没来由地抽紧。
理智最后还是占了上风:“好!哥都听你的。”
日子和人选一定下,婚礼的准备工作就开始有条不紊的推进中。尽管参与的人都是满腹怨言,但还是在认真的做着各自的事儿。既然已经木已成舟,那我们能做的就是让长公主殿下成为世间最美丽、最尊贵的新娘。绝不能让任何人轻视于她。所以当王宫奇技坊的匠师们来到公主府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多余。
花古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姐姐,你这件喜服好漂亮啊!还有这些东西,看了它们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巧夺天工。你们这里的人都好历害,这些衣裙饰品的做工可比宫里头给我做的那些要好上十倍。荀衣令,这衣裙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王宫衣坊的荀衣令端详了一阵子,说道:“这喜服是用凤羽绢做成的。凤羽绢是用上等蚕丝与棉麻线,混合了细如毛发的金银丝线织成。阳光映射下会折射出七彩光线,那可是美不胜收。凤羽绢一匹就价值万金,纵使是列国王室,也未必用得起这等无上瑰宝。”
“喜欢的话,就都送给你了。”慕妃雪大方的把那喜服捧过去。
“那可不行,”花古连连摆手:“这些东西都是受到你恩惠的人所送的,我可不敢用,免得到时候被昭人问候祖宗十八代。”她停顿了一下子,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观察着慕妃雪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今天,我去见他了。”
慕妃雪一瞬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公主,男女授受不亲。你马上就要嫁进宫中为妃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一你私会外男的事情被人给知道了,有损彼此的名誉倒是小事,影响到两国和亲的大事那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名声就那么重要吗?不是有句话叫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觉得在他心里头是有你的,那你呢?”花古有点不耐烦的挥挥手。比起那些没用的东西,她更关心怎样才能探出慕妃雪的真心话。
花古的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慕妃雪的眼睛:“还没有恭喜你得偿所愿,嫁了个如意郎君。再过两天,你就是我的嫂子了。”说完就起身而去了。
“谢谢你。哎,等会儿,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呀?对了,父汗今天会去郊外的芒山狩猎,你要不要再去试一下,让他放弃与你的婚事。我还是觉得你跟他更合适。放心,有我呢。好久都没有骑马了,成天被关在屋子里头可真难受。”被人给摆了一道的花古不甘心就这样子让人给打发了,追上去纠缠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但她是真心希望慕妃雪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纵马驰骋在一望无垠的沃野上,不速台的心情好极了。来云天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机会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中原的风景。憋在那些石头房子里,早晚会疯掉。所以趁着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机会,出来狩猎散心。
距离初十还有两天。虽然说大局已定,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里是西昭的地界,北胡大汗的亲卫行事不太方便,这次只派了一百骑随行。所以赵政亲自指派了三千精锐的王宫骑兵保护北胡大汗,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司职王宫守卫的容国锋头上。为了保险起见,他亲自带了五十名骑术精湛的亲信当起了不速台的贴身保镖。
“嗖”的一声,一道银光破空掠过。一只野兔中箭倒地。容国锋见状高声喝彩道:“大汗,好箭术。”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不速台冷哼一声,不屑道:“**原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马上的王者。射一只小兔崽子算什么能耐。本汗的兄弟儿子们都能赤手空拳与虎豹搏杀,不像你们这些中原贵族,软塌塌地像个娘们儿。只会耍嘴皮子。就连这里的女人也比你们强。”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被抢白了一顿,容国锋脸上青白交加。终究还是把这口气咽下去:“大汗说的极是。蔽国的男儿确实比不过草原的勇士,所以只有费点脑筋才能占点便宜了。”这话似软实硬,既不失礼也不丢面子。
“听说,你们的那位长公主,还是你容小公爷的表妹。前些日子,你们容家还向人家提过亲。结果人没娶到,还被踩了一脚。”不速台冷笑道:“费尽心机却成了人家的登天梯,还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值得吗?”
他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可以说是容国锋心中的一个疮疤。幸好周围没有外人,不然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容国锋按捺住心中的怨忿,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是殿下与大汗的缘分,此乃天作之合。容某岂能夺人所爱,做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呢。”
“我确实没有那种兴趣。草原上的规矩,可以去抢女人,但绝不可以用阴谋诡计去骗人坑人!姓容的,那可是你的亲人,你就这么算计她一个小姑娘。你还是个人吗?”不速台说完了一挥马鞭,绝尘而去。徒留下容国锋铁青着脸立在那里。
一个手下小心的问了一句:“头儿,要不要跟着。万一出了事儿,咱们可都担当不起啊。”
容国锋斥道:“怕什么,这里除了飞禽走兽,鬼都没有一个。何况他也不是没人保护。不要急,咱们慢慢来。”
一百名护卫散开,形成了一个宽约数里的大弧线,从原野中赶出来了一些狐狸兔子之类的小野兽。这是草原人的捕猎之法。不速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发现虎豹熊一类的猛兽,顿时没有了打猎的兴致。正在失望时,猛听得一声长啸,一道白影伴着一声叫喊飞速掠过:“大汗快看,是白虎!白虎!”
白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不速台听到了以后兴奋的大吼道:“全都给我上,一定要猎到它。”末了又加了一句:“要活的,亳发无伤的。谁能办到,本汗赏他骏马百匹,黄金千锭。儿郎们上啊!”
护卫们一听竟有如此重赏,立刻就争先恐后的向那道白影追去。远处的密林中人嘶马鸣,间接还夹杂着阵阵吼叫声,渐渐地消失了。只有不速台一个人手搭在额头上紧紧的盯着护卫们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人回报。他没有了耐心,扬鞭催马,打算去林子里头看看情况。
没走多远,迎头冲过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瞧服饰是自己的随行护卫之一。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响彻在原野之上:“大汗,快走!有刺客。”
只见那个人喊完这一声后,从坐骑上一栽下。他的背上插着十多枝黑羽箭,鲜血淋漓,眼瞅着没了性命。一大批约有百十骑的黑衣人涌出密林,领头的那个人大声道:“不速台大汗,你的手下都已经死光了。识相点儿就赶紧的把兵器都给我扔了,下马投降。或可保住一条烂命…”
一枝青翎箭让他永远都失去了再开口的机会。马上的汉子热血沸腾,怒吼道:“草原的男人,永远都不会让敌人看见他的脊梁骨和马尾巴,更不可能投降。想杀我,有能耐就来吧!”
那死鬼旁边的人都愣住了,瞪着被一箭穿喉的老大发呆。直到被目标挥刀砍下了两个脑袋后,才如梦初醒的发一声喊,一窝蜂的向那个绝尘而去的影子追去。
不速台仗着胯下的千里神驹,出其不备的冲过了敌人的阵线,顺手还宰了两个黑衣人。其余的黑衣人急急忙追来,无奈自己的坐骑的脚力实在是比不过对方。只能拚命放箭来阻止不速台逃跑。怎奈那北胡大汗虽然年逾五旬,身手之矫健不输年轻人。射过去的箭或被长刀拍落,或被箭矢击落。不速台甚至还接下了一些对方射过来的箭还击,箭无虚发、百步穿杨,接连射倒了几个追兵。迫使对方不敢太过于靠近他。
转了几圈,不速台甩掉了那些人。同行的一百护卫看起来应该是全军覆没了。惟今之计,先回云天再说。打定主意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向着王城的方向奔去。
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那些人回来。一个手下壮着胆子凑过来:“头儿,这么久了,别出什么事儿啊。不然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刚刚被不速台当众给奚落了一顿的容国锋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让那个多嘴多舌的家伙立马就没声了。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真的出了点儿什么事儿,自己倒霉是小,连累容国公府全族就全完蛋了:“算了。去五个人,到前头瞧瞧。不管什么情况,赶紧回来告诉我一声。”
手下应声带着五个人快马去了。过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工夫,一骑从密林中奔出,马上的人大叫道:“小公爷,不好啦!出大事了!”
走了半天,连云天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速台明白自己是迷路了。左看右看,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可以打听一下路径。眼看着日影西斜,天色向晚,看来今天晚上只好先在野外凑合一下吧。前提是先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
阴影笼罩的小路上,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与说话声。难道是他们追来了?不速台拔刀出鞘,平端在手。或许我今儿个是在劫难逃,罢了,豁出去了!杀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