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朋友

王源抬起头，看见金雀花的另一边有个人正在看他。金雀花丛那一边的人皱起脸蛋，舌头往外伸，双眼往外凸，做了个滴水兽雕塑般的鬼脸，接着又变回女孩的模样。

“挺不错的。”王源感叹道。

“我能做好些超棒的鬼脸，瞧瞧这个。”她用两只手放在头上，裂开嘴，睁大眼睛，露出兔牙，“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这是兔子。傻瓜。”

“噢。”王源想了想，回忆看过的书上的内容。

“你等我一下。”

女孩绕过金雀花丛，来到已站起身的王源身边，女孩比他大一些，高一些，衣着很鲜艳，有黄有蓝又有绿。相比之下，穿着灰色单衣的王源显得寒碜而单调。

“你多大了？”女孩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住在这里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王源说。

“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得了吧，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小骗子。”

“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但我不知道你问的第一个问题。”

“你不知道你多大了？”

王源点点头。

“好吧。”女孩问，“你上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每个人都有生日。难道你从来没吃过蛋糕，吹过蜡烛吗？”

王源摇摇头。

“你好可怜啊。”女孩眼中满是同情，“我五岁，我赌你也是五岁。”

王源忙不迭地点点头。这个女孩让他很开心，他不想反驳。

女孩说她叫罗伊，住在一栋没花园的公寓里。她妈妈正坐在教堂边的长凳上看杂志，来之前妈妈曾叮嘱她出去松松筋骨可以，但要在半小时内回去，还叫她不要卷进什么麻烦，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我就是个陌生人啊。”王源说。

“你不是。”女孩笃定地说，“你是个小男孩，你还是我的朋友，所有你不是陌生人。”

王源笑了，笑得非常灿烂：“我是你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源儿，我叫王源。”

“有趣的名字。”女孩笑了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学汉字和字母，用这些墓碑，我要把上头的文字和单词抄下来。”

“我能和你一起吗？”

有那么一瞬，王源想要护住自己的所有物--墓碑是他的，不是吗？但他当即意识道自己有多傻，有些事在阳光下和一个朋友一起做才更有乐趣。于是他说：“好啊。”

他们抄下墓碑的名字。罗伊教王源念他不熟悉的名字和单词，王源则告诉她自己认识的东西。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彷佛没过多久，山脚下就传来一声大喊：“罗伊！”

女孩把蜡笔和纸还给了王源，说：“我得走了。”

“我们还会在见面的，对吗？”王源说。

“你住在哪儿？”女孩问。

“就住在这里。”

王源站在原地，目送女孩跑下山。

回家的路上，罗伊告诉妈妈，坟场里住着一个叫王源的男孩，她刚刚还和他玩了一会儿。当天晚上，罗伊的妈妈跟她爸爸说了这事，她爸爸认为这个年纪的小孩有个想象中的朋友很正常，完全不必担心，而且在这么近的地方有片自然保护区能让孩子玩得尽兴，实在是很幸运。

初次见面后，每次都是罗伊去找王源。天不下雨时，她的爸爸或妈妈会带她到坟场，自己坐在长凳上读书看报，任由她在路上闲逛，在一抹抹绿茵茵、黄灿灿或粉艳艳的花丛中探寻。通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头发下方白皙的小脸和盯着他的明亮眼睛。随后两个孩子就会一起玩：捉迷藏，爬上爬下，或静静看着老教堂后头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