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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剥下第一千三百一十四颗莲子的时候,她跟江澄已经有四十五天没见到面了。
因为她身体的原因,江澄几乎就没怎么让她出过莲花坞。以前金凌还小时,有他们陪着,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可如今金凌已经十三岁了,被接回金家抚养不说,也到了该在同辈中展露头角的时候了,江澄常常费心在夜猎中为他助阵,两个人在外两三个月不回来也是正常。江柔磨了他良久,想跟他同去,却被江澄板着脸警告要是敢偷溜出去就要她好看。
可这日子也太过无聊难熬了。
江乐天见她眼神放空,以为她正在神游,一边将手伸向装满莲子的小碗,一边嬉皮笑脸道:“江柔姐你就别抱怨了,宗主不是还特意让全莲花坞最风趣幽默英俊可爱的我留下来给你解闷儿了嘛!”
她“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将刚剥下来的一颗莲子放入碗中,无神的双眼依然空洞无物,“你知道为什么你师父只带你师兄一起去而不带你吗?因为乐天你即便长到二十岁,还是跟以前一样。”
江乐天瘪瘪嘴,自己心疼自己,揉了揉被江柔下狠手打得发红的爪子,问道:“跟以前一样惹人怜爱?”
江柔侧过脸来看着他,十分认真道:“是聒噪。”
江乐天朝她做了个鬼脸,不要命道:“江柔姐你不也是?成日里这么凶巴巴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嫁不出去!这男人呀,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人。你跟江心姐姐学莲藕排骨汤都学了五六年还没学会,怕是以后开始变老变丑也嫁不出去。”
两颗刚剥下来的莲子在江柔手心里被捏的稀碎,她和善地笑起来,柔声道:“我正愁有日子没碰赤练怕它生锈呢,要不我们去校场比划比划?”
即便是炎热的酷暑,江乐天听见她这般柔声细语依然能吓出一身冷汗,江柔刚一起身,他便不自觉地朝门口退去,摆摆手道:“别了别了!您还是好好在这儿等汤好吧。”
“江……乐……天!”她咬牙切齿地将他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重,撸起袖子便冲过来要抓他。
“哎?!江柔姐!你的汤!”江乐天一边躲一边提醒她道。
“汤什么汤!我先把你打成一碗汤再说!”
“是真的!都糊了你闻不到吗!”
江柔眉头一皱,这才往灶台上一瞧, 妈呀一声将灶火熄灭。抢救下来时,她的排骨和莲藕已经变成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一团黑焦。
这事儿要是让江澄知道了,她肯定又免不了一顿嘲讽。
她面无表情地斜眼瞧着一旁看热闹的江乐天。
江乐天立刻会意,连忙保证道:“我肯定不说!就咱们两个知道!”
“宗主回来了!”窗外突然喧闹起来。
二人眼睛具是一亮,江乐天刚兴冲冲地迈出一条腿,便被江柔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把厨房收拾干净,我去看看!”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烟味儿,一脸笑意地跑出门去了。
江乐天无奈地耸了耸肩,安慰自己道,“不生气,不生气,总算逃过一劫。感谢师父!”
这还是江澄头一次离开她这么久,江柔黏他黏得厉害,不仅要跟他喝酒,还缠着他说话,似乎是想把这些时日里她缺的陪伴一股脑地讨回来似的。
江柔靠在他怀里,微微抬起脸疑惑道:“就算那鬼手臂阴邪至极,你们也没必要跟它纠缠这么久才回来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呀?”
被江柔这么一问,江澄果然沉下了脸色,望着半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开口道:“我见到温宁了……还有……魏无羡……”
她心中突然一紧,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江澄继续道:“一开始我也还不太确定,直到我用仙子试他,才终于断定他是真的回来了。我本来想把他抓回来的,可惜金凌那个臭小子没看住他,让他给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柔一直枕在他心上,明明江澄的心跳声一如往常地健壮有力,可她就是觉得听起来柔软了很多。她忽然想起那个在乱葬岗的夜晚,她第一次看见江澄流泪的样子。
“你好像……很高兴……”她轻声道,半分试探,半分感叹。
“哪有!?我恨他都来不及!”江澄很快矢口否认。
江柔继续道:“那你若真的抓到他了,你要怎么办?再杀他一次?让他魂飞魄散吗?”
“你非要问出来吗?”江澄有些没好气道。
虽然是惹得他不高兴了,但江柔无疑是得到答案了的。他不会。
这个人,是江澄口口声声恨毒了的,可若真要江澄动手杀他,江澄似乎也无法举起那致命的利剑。
爱恨不能,不外如是。
江澄似乎有些醉了,眼睛眨个不停。见江柔一直沉默,闭着眼睛道:“我应该恨他。一个我当年可以不顾生死引开追兵的人,为了护着温家人说叛逃就叛逃。连累我阿姐惨死,害的金凌从小父母双亡。我们江家对他好从来不求他回报什么,可他做的那些事,也未免太对得起我阿爹阿娘了。”
江柔心中一震,江澄当年被温晁抓住废丹的事,她当年身为督军自然也略有耳闻,不过当时没有人对他为什么会被温家人抓住有什么兴趣,不想竟是为了保护魏婴。
她知道,所有江澄真心珍视之人,真正属于他的,就只有她自己了。她将江澄搂得更紧了,仰起头,心疼地看着他,道:“这些话,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其实这些年,江澄已经习惯有江柔在身边了,习惯到,他也会在她面前不经意间就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轻描淡写道:“要不是你非问,我也不想说。魏无羡回来的事我连江彬都没告诉。”
江柔颇有些酸意,闷闷道:“那你还真是说错人了。”
“嗯?”江澄用鼻子哼出一个音来,一副明明是你自己非要问我,结果我说了又反过来埋怨我说错了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他越是一本正经地纳闷儿,江柔越觉得生气,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拽过来尽数压在自己身下,转过头去不想看他,埋怨道:“笨死你算了!有哪个女人爱听自己喜欢的人对别的男人不顾生死的啊?”
“……我又不好男色!”江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五官突然厌恶地扭曲了一下。
“那你好女色?”江柔微微转过头来斜着一只眼睛瞧他。
江澄看着她邪魅一笑,显然是记恨着她刚才埋怨自己笨的事,他将手伸进她被子里道:“我好你。”
“……”
然而,江柔显然是低估了魏无羡重生对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所起到的作用。
就在魏无羡身份暴露,仙门百家发动了第二次乱葬岗围剿之时。身份即将暴露的,还有金光瑶。
其实她跟金光瑶也已经很久没私下联系了,他也是顾念着她的身体不愿她冒险,因而如果不是她偷听到那两个陌生女人跟江澄说的话时,她根本就不会意识到她的师弟已经陷入到了死局之中。
几乎来不及多想,她便急忙赶在仙门百家行动之前赶去给他报信。
“阿瑶,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你快走吧,我护你离开!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她拉着金光瑶就要往外走。
金光瑶任由她拉着,也不挣扎,只是凄然一笑,问道:“你跟我在一起,不怕你的江晚吟发现吗?”
她紧抓着金光瑶的手突然就放松了。
江柔蹙起眉来,她既害怕江澄发现,又不想再对他继续欺瞒下去,多年来这份矛盾其实一直煎熬着她。如今连他都败露了,她便更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了。江柔咬了咬下唇,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被金光瑶施了定身咒再动弹不得了,她大惊道:“阿瑶?!你这是做什么呀?!”
一向眉眼含笑的金光瑶眼中终于露出痛色,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师姐没防住我了。”金光瑶本不是一个会在这种时候还喜欢打趣别人的人,可他就是不希望他跟江柔的最后一面满满的都是苦涩。他从未胜过江柔,唯一一次偷袭成功,竟是借了江澄的光。
他继续道:“师姐,我知道你很爱他。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机会。既然决定骗他了,就好好骗他一辈子,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金光瑶说话间口中吐出了一缕淡淡的香气,江柔被这味道迷得意识逐渐涣散起来,“阿瑶,你……”
时间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再不肯多给。他身上依旧盛放的金星雪浪在她眼中模糊一片,最终还是消失了。
那是金光瑶生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趁她不备,对她施了定身咒,又用迷香让她陷入沉睡。旦夕之间,竟已是沧海桑田。
阿瑶被封在棺材里永世不得超生,江澄的金丹居然是魏婴给的,仙门百家不再像从前一样针对夷陵老祖了,江澄对温宁的态度似乎也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连金凌也不得不承担起金家的重担……
一向泼辣的江柔变得日益沉默起来,即便是江乐天和江子游再怎么气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追在他们后面天雷地火地把他们揍得屁股开花了。
江乐天安慰江子游说可能江柔前辈是真的想嫁人了才开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而江子游只是在看着江澄和江柔日渐稀少的交流后也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只有江柔一个人知道,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