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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同一种人。手段阴狠，话留三分。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却仍然在努力抗争，不屑于做世人眼中所谓的好人，只求放纵由心 ——《爱若迎风执炬》
温柔是私设的温若寒的徒弟，温家养的杀手。
回想起来，温柔第一次听说孟瑶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温若寒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徒弟，是因为他不需要。温柔从智谋修为到天赋毒术，她都是温家最出色的。也是凭借于此，温若寒待她，与亲生之女无异，甚至连温旭、温晁都要时时看她的脸色，在温家的权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如今，这个修为和出身皆不如她的孟瑶居然成了温若寒身边的亲信。
她必是要除掉他的。
温柔微微抬起眼皮，问道：“这个叫孟瑶的现在何处？”
温染答道：“宗主派他跟大人您一起督军，您有吩咐随时可以召他。”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督军一职实际上比温家各位统帅的职位还要高上一层，也是他作为一个新人最快熟悉温家的最好方式。不过，这也给她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一个修为不高的门生在战场上被乱军杀死，再正常不过了。
她轻笑了起来，悠悠道：“急什么，等我先去跟师父复命了再说。”
她怀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解下沾满风尘的披风，露出了那身太阳纹的家袍，挺拔的身姿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怀里突然有一只小狗探出头来，低声发出呜咽的哀鸣。
她将这小狗抱给温染，吩咐道：“它身上有伤，医好之后再把它放了。莫要让旁人瞧见了！”
温染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路来，拱手道：“是。”
不夜仙督是彻夜通明的，长长的阶梯两边仿佛卧着两条火龙，忽明忽暗。温若寒经常在未央宫门前负手而立，俯瞰远方，仿佛自己便是那世间最耀眼的太阳。
“师父。”温柔拱手道。
“如何了？”即便温若寒眼中映着灯火明灭，他的眼神依然冷如玄冰。
温柔道：“大公子的尸首已经安葬好了，灵位也已请入宗祠。十万修士和粮草辎重已经尽数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出发。”
温柔办事一向是妥帖周到，他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顿了顿忽然又问道：“见过你师弟了吗？”
温柔目光一沉，轻声道：“未曾。”
温若寒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沉声道：“柔儿，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旭儿已经死了，眼下温家正是用人之际。阿瑶根基不牢，难当统帅。但是心思活络，精于谋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作为他的师姐，要好好教导。”
毕竟她跟温若寒是同一种人，卧榻之侧，绝不容他人鼾睡。这一点，温若寒还是很清楚的。
“师父说的是，柔儿谨遵师父教诲。”温柔暗暗握紧了拳头，但面儿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突然间，城中响起一阵骚乱声，温若寒皱了皱眉，将主事唤来询问。
修士道：“启禀宗主，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条黑鬃狗。这狗聪明得很，几个修士一起都抓不住。属下这就派人去清理！”
温柔心中一紧，暗骂，温染这个废物，连条狗都看不住！
温若寒的目光淡淡扫过温柔，怒道：“不夜天城里如今连条狗都能肆意横行了？！抓住之后，杀了吃肉！”
温柔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知道，如果她承认那条狗是她带进来的，它的下场会比这更惨。
因为温若寒，不允许她喜欢任何东西。从小到大，但凡能让她表现出一点儿喜爱的东西，全都没有好下场。她九岁生辰时经常戴的珠花被人摔坏了，她十岁是最喜欢的木偶被他捏的粉碎，十一岁那年捡回来的那条狗被人打成了一摊烂泥。
只因温若寒跟她说，柔儿，杀手是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没什么好下场。
温染原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了，可她只是禀退了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大军出征。这反而让他觉得比挨罚更难受了。
数十面太阳纹旗迎风招展，十万大军分成六路，从山谷延伸延伸至天际，遥遥望不到尽头。山谷的平原处排有数列纵深的方阵，粮草辎重被精良的骑兵紧紧护卫。十万大军分成六路，温若寒亲自举杯为大军壮行，队伍喊杀声在山间回荡，经久不绝，声势可吞山河。
温柔的大宛马在阵前打了个响鼻，前蹄将身下的地面踩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孟瑶从后面驱马上来跟她打招呼，礼貌又不失热情。她褐色的眼眸将这个男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是个占尽便宜的模样，很能讨女人喜欢，可偏偏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统帅，出发！”温柔策马第一个冲了出去。
头一次见面孟瑶便在她这里碰了个钉子。不过没关系，比这难堪的他见的多了。
他是用了心思想缓和跟这个师姐的关系的，但是她似乎看了他这张脸就不高兴，总有各种借口不见他。时间久了，温家上下几乎都看得出他们的督军大人跟这个孟瑶不太对付，但大家也都因忌惮温柔而不敢说什么，因而孟瑶的日子总是过的不咸不淡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温柔巡营时看见孟瑶躲在自己的营帐里喂那只黑鬃灵犬时，一切才开始变得不一样。
温柔突然出现的时候把孟瑶结结实实地下了一跳，杀手走路都没声音的。
他以为她会把他送去按军法处置，然而温柔只是顿了顿道：“这狗是你救的？”
孟瑶眨了眨眼，半天才恢复眉眼间常有的笑意，接受了这个令温家全体修士闻风丧胆的督军其实非常爱狗的事实，解释道：“出征之前它突然躲到我房里了。他们没找到它，又没法儿向师父交代，就找了厨房的原本备好的狗肉复命了。”
他又问：“师姐也喜欢狗？”
温柔没有回答他，冷声道：“下不为例！”
其实在这之后温柔对他的态度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冷着他，话少的可怜，所有他送去讨好她的东西一概被原封退回。
可是后来一件完全出乎孟瑶意料的事完全颠覆了他对于那件事在二人关系中所起的作用。
他潜入温若寒密室时被温柔发现了。他蹲在阴影里跟温柔大眼对小眼，他的修为本就没有温柔高，近身战更是完全没法儿跟温柔比，先出手的下场只是死的更快，况且密室外面还有一个温若寒。
他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识地抱拳求饶。温若寒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没找到吗？”
温柔盯着他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她拿过他手中的布防图时他还以为自己要被捉住了。可她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转身退出了密室，关上了门。
所以后来不夜天城攻坚战时，她将未央宫密道一事透露给他，孟瑶是没有丝毫犹疑地就以此为中心跟三尊部署了详细的计划。让这个原本是他们计划最大阻力的人，成为了压垮温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光瑶后来问过温柔当年为什么不揭发他。那个时候的温柔反倒可以跟他嘻嘻哈哈地拿出师姐的样子唠唠叨叨地教育他了。她嬉皮笑脸地说因为良禽择木而栖，温家大势已去，她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二人一阵哄笑，金光瑶说她压对宝了。却没有说，温染已经告诉过他，温柔会倒戈相向是因为决战之前她突然知道了温若寒当年为了抢夺招魂引而杀害她父母的真相。
他们是同一种人。手段阴狠，话留三分。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却仍然在努力抗争，不屑于做世人眼中所谓的好人，只求放纵由心。
“师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得看你呀！我已经把宝压在你身上了，你的打算，自然也是我的打算。跟着你，肯定比待在温若寒身边更有趣。”
金光瑶顺了顺怀里黑鬃灵犬的毛，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于是，这世上便有了江柔。在仙门百家发动乱葬岗围剿时被招入了云梦江氏。
那几天江澄因为部署作战计划的事跟几位家主讨论了好几天，忽然得了空，便听说江彬招进来了一个女修，脾气大又不好惹，许多同门都对她心有不满。
江澄知道江彬既然把她留下了，定是有些能耐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要留下的，但这么个脾气，不好好磨一磨也是不行的。
这点儿小事当然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但出门办事时恰好瞧见一个身穿江家校服的女修在门口的一棵老树下给受伤的野狗喂食。
云梦江氏是禁止养狗的，全江家上下喜欢狗的，怕是除了江澄也没几个。
“你喜欢狗？”江澄的声音深沉而又带着几分宗主的威严。
她突然就收回了手，腾地站起身来，一张好看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坚决否认道：“不喜欢！”
他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给她吓成了这样了，意味深长道：“不喜欢最好，云梦江氏是不许养狗的。”
江柔沉默着，欠身行了个礼。那是她同江澄讲的第一句话，不喜欢。
江澄也没有逗狗的兴致，转身便走了。直到他们已经走出好远，江彬才凑上来跟他说，那个女修便是江柔。
他回忆起她慌忙转过来的那张脸，一双直直的看着他，眼神中隐隐透露着一丝恐惧，连朱唇的血色都褪了些许。
不见得就那么不好吧。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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