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03

林厌醒来看着陌生的屋顶还有点迷茫，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她昨夜......何时睡着的？

她脸色一白，忙看向自己身上，发现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只是外面嫁衣被脱去而已。头发也被散了下来，脸上也感觉干干净净。

能做这些的，只能有......

她昨夜睡得太早，现在醒来外面的天空还没怎么亮。她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到在床的另一边躺着一个人，床很大，那人却睡得很靠边，几乎往外一翻身就会摔下去，身上只盖了一件外衣。

林厌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床上唯一的被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记得自己昨夜最后的意识还在的时候，是坐着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将被子拉了过去，试图盖住司程。

只是被子还没落在司程身上，她的手就被一只手狠劲地掐住了。与此同时，司程倏地睁眼，视线精准地锁向了她，丝毫没有常人睡醒的惺忪迷茫。

林厌一惊，吓得松开了手，被子终于落在了司程身上，她的手在下一刻也被司程松开了。

“抱歉。”司程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解释道：“我休息时警惕惯了，就......”

林厌怯怯地缩了缩，不敢看他，闻声摇摇头：“是我道歉才对，把您吵醒了。”

她大概能理解这份警惕。听说身处高处的人，往往都会这样。

司程坐起来，看着被子，有些意外，无奈地笑了笑：“叫我阿程便好。”起身开了暖色的灯。

林厌踌躇了一下，问他：“......不睡了么？”

“不了，天也差不多就要亮了。”他回头看向女孩，“早上想吃什么？”他记得她昨晚没吃什么就睡了，估摸着也该饿了。

“都，都行.”

司程点头，正要走出屋去，忽听得后面传来很小声的一句话。

“那个，谢谢......”

他扬了扬嘴角；“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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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厌在司家生活了半年，渐渐发现在这比在林家自在得多，司程没有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和出行，其他的人也没有亏待她。就连她以为出嫁后不能再去的学堂，司程也给她重新安排了。

司程很忙，但总会抽出时间陪她，去看看学展，听听戏曲。

书房里多了一张属于她的书桌，两人常常就这样互不打扰却又氛围融洽。有时林厌不小心趴着睡着，醒来肩上总披着一条毛毯，手边多了一杯热茶。

平淡又自在的生活，她以为，这样便是永远了——她多想这样欺骗自己。

战火侵袭并非没有预兆。

她和司程常在同一个书房，司程与下属议事时并不刻意回避她，但她还是每每主动离开。虽不知情况，但议事越来越频繁，司程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再加上能从报社得到的消息，她还是猜到了。

北方战乱之中，崛起了一个大军阀，不过几年就雄霸北方，如今准备攻下南方。

南北交界的城市已经被攻占，大量流民涌入更南方的城市。

而襄城作为南方交界处附近经济较发达的一处，估计已成为军阀的下一个目标。

一直以来，司程在她的印象中，都是很可靠很体贴的存在。可有那么一晚，她却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听着他低哑着喃喃“父亲去世了......”泪水殷湿了她的肩膀。

他靠在她颈边，低声诉说着他那些她不曾知道的往事，其实不过在回忆中追忆那个逝去的人罢了。

司家在北方的势力，是一个不小的军阀，奈何崛起的新军阀实力过强，司父不得不避风头，逐渐把势力转移南方。那时的司程刚刚成年，主动为父亲承担起这份转移的重则。

父子俩一南一北，一明一暗，牵制了那个军阀六年，却也分别了六年。好不容易时机成熟，司父准备将司家最后一点势力撤出，却遭背叛，计划败露被围剿重伤，没能活下来。

短短六年，又漫漫六年，其中蕴含了多少生死殊搏、悲欢离合？一个人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与未来，独自走过这一天一天，又肩负着怎样的艰辛沉重？

无人知晓。

乱世之中，一切都杂乱得找不到源头。怨不知何怨，怨不知怨何，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