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那晚之后，李文孝觉得雷武开始对他疏远了，明明看他跟别人聊天时还是与平常一样温闻尔雅，可每当见到自己，眼里却尽是平淡，平淡的最深处泛出一抹冷默，毫无感情地问自己:"李同学，有什么事吗？”

他只能尴尬地摇摇头：“没…没事…"。而后看着他与自己擦身……，不，连身都没有擦，靠近他的时候，雷武特意躲开，好像李文孝是一袋弥漫着恶臭的垃圾一样，他以乎不想与李文孝接触到。

话不说了，不一起走了，到最后，连座位也换了。雷武换到一个离李文亲很远很远的地方，说是李文孝打扰他学习。对此现象，全班都感到很诧异，众说纷纭，毕竟平时在班上玩得最好的两个人，忽然间就谁也不理谁了(事实上是雷武不理李文孝），秉着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原则，众同学纷纷拿起水杯当话筒上前去采访两件当事人情况一一

李文孝: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哎呀！他妈的别问了！再问我抽你的啊！！

雷武:(无言，淡淡的微笑）

对于这种情况，最高兴的当属各科科任老师们，以往看着这样一位国家柱梁被身旁的歪瓜裂壳给搔扰的不成样子，一直痛心不已，多次召他去办公室劝戒他也不听。如今这孩子终于开窍，肯主动远离不良因素了，老师们很是欣慰。

没有雷武在身旁的这些天，李文孝感觉自己心头好像少了些什么，一天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曾经疯疯癫癫的自己突然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兴趣再开口。趴在书桌上，眼却不由自主飘到了雷武那边，看着他与新同桌谈笑风生，心里莫名揪心与烦躁，踹开了旁边为找话题而东扯西扯讨好自己的新同桌:"滚！"

在烈日的午后，汗水滴嗒滴嗒地滴到冒烟的地上，冲在前锋拍着球的李文孝不时会在现众席上恍然看见雷武的幻影，瞧见雷武正朝着自己轻盈地笑，十六七年的少年，阳光普照，朝气蓬勃，眼里满是日月星辰，可在这星辰的尽头，却只住着自己。

他看见他招呼着手，白暂的皮肤在他眼里闪啊闪，听见他激动地对自己喊加油，一时恍神，等回神后球早就被对方抢走了，在队友的怨艾中，那位置上的佳人已不在，李文孝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深夜，月隐星避，天乌云密，严风闷起，是要下雨的前兆，人们早已熄灯睡着了。躺在床上的李文孝却辗转反侧，在上面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与雷武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它们像胶卷电影不经意被人从尘封已久排列整齐的货架上撞落下来，胶卷散了一地，拾起来是每一个定格扑天盖地地袭来，翻涌一片脑海。

以往一件件小事里那不易察觉的细节现在回首才翻然醒悟，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一直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可自己这个马大哈却一直没有发觉，竟以为这只是兄弟情谊。

他看着记忆中，在落雨炎日时，忘带雨伞的自己总会收到雷武准备的伞，看着每一次打完蓝球后雷武给自己递的水，看着在下午第一节下课那众人皆倒的时刻，雷武一只手硬撑着快倒下的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抓着扇子给安然入睡的自己扇风，看着在自己情绪失控时，一边跟着哭却还是抚摸着颤科的背给自己安慰的雷武。

可再也没有一把雨伞能为他遮阳挡雨，再也没有一瓶凉水能给他消除干渴，再也没有一缕清风能让他安稳入睡，再也没有一句轻喃能使他放松身心……

他轻叹了一口气，手掌捂住眼，忽然想起了十四岁的时候，那时还是初中，他记得……

"我记得。”雷武在今天的日记末尾写下这样一句话，眼前渐渐泛上朦胧，在模糊里，点点泪滴晕染字迹，墨渍散开一片，字之字之间蔓延连接，直到再也看不清，揉成一团深黑。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可为什么那些往事却攀爬着拥上思绪，明明已经被伤透了心，可为什么还会期盼着他来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只是一个笑话，可是一切都发生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所有欢喜丶心动、悦愉、隐忍，支尾末节的感激；心酸、悲伤、忧郁、错谔、天堂与地狱只沉浮眷恋一瞬的美梦，这些的这些，理应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消散云烟了啊！可是它们却又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被揪灭后又滋生出荆棘卷土重来，一次又一次折磨着自己。

想抽离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做，其实雷武心里清楚，自己舍不得这么做，毕竟这可是自己的青春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掉啊！怎么可能啊！但…但是自己好难受，好难受啊……，他恨自己不该因为李文孝的愚蠢行为而喜欢上他，恨自己不该因感谢而跟他在同一个学校，恨自己认识了李文孝，要不然自己就没有那么多事，自己现在也不会这么这么地心痛，现在好了，他只好任凭着这些记忆疯狂肆虐，承受着最后从美梦坠落的痛。

窗外下着狂风暴雨，雨点似致命的水银，在魔风和鬼电的狂热煽动下，重重地敲击着苍白的窗，发出“哐哐”的无序怪叫，可这些都抵不过雷武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不想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