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柳风绵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看到月光洒进来,地上一片苍白冰凉,心想今夜月色一定很美,她披起外衣,走出房门。
百无聊赖之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里的后院。如今是初春时分,虽然远看还是光秃秃的树杈枝桠,但是近看柳树已经抽芽,朦胧一片嫩绿。这是她经常和妹妹们玩闹的地方,回想起无忧无虑的时光,她垂眉叹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正出神,一阵笛声悠悠,飘了进来,那声音轻的很,又仿佛是夜风的声音,柳风绵停下来仔细听着。
柳风绵儿时练习舞艺,二妹则擅长琴艺,常为她伴奏,她也算听过名家名曲不尽其数,可这首曲子她听来却陌生的很。这首曲子旋律清幽隽永,细听却有一阵说不出的惆怅之感,再加上笛声呜咽,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更显得凄清惨淡。
柳风绵本就心中郁结,听到这样的曲子,更是应了此情此景。她静静地听着,仿佛听着吹笛人的诉说,又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心声。她遥想,这样的深夜里,是何人吹奏这样的曲子呢?若是位小姐,怕也是和她一样,有着太多不得已。若是位公子,怕是仕途不顺或是情场失意。
一曲吹罢,那声音也像随着风飘散了,这样的夜里,有一人与自己虽素未谋面,却也算得海内存知己,她心里宽慰了不少,裹了裹外衣回了房。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絮儿忙给她梳洗,边梳着头发边说道:“夫人说要给小姐梳个与平时不同的发髻,毕竟是要跟宫中资历很老的姑姑学规矩,往后进宫或许有需要帮衬之处,若是给姑姑留个好印象总是没有坏处。”柳风绵觉得不无道理,穿戴打扮也留心着,穿了平时不怎么会穿的艳色。
柳风绵见到容清姑姑,忙不迭地施了礼,容清姑姑忙说:“小主太客气了,您虽然未进宫,却是宫嫔,哪有这样的道理。”
柳风绵却是礼数周全,笑说道:“姑姑是宫中老人,也是我的长辈,您还要教我规矩,也算是风绵的老师。还未进宫的这段时间,还请姑姑把我当作小辈看待,不要拘礼。”
容清姑姑暗中赞叹道:是个聪明的好姑娘,知书达理,也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若是有福气,为嫔为妃也指日可待。
教规矩前,自然要先讲宫里的情况。当朝帝姓为严,先帝共有十个皇子,当今圣上是八皇子严苍璧,如今二十有三。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早夭。三皇子苍逸身体羸弱,是个药罐子,早早有了封地,去做闲散王爷了。五皇子苍凌稳重,是圣上的亲兄弟,如今被封为忠亲王,掌管礼部事宜。六皇子苍清生母身份尊贵,是前朝贵妃,六皇子被封为恭亲王,掌管翰林院事宜。七皇子苍扬的生母出自骁勇世家,七皇子也有带兵的天分,如今是定远将军,在西北作战,为皇上分忧。十皇子苍毓年纪还小,还在上书房上学呢。
当今太后是先帝的贤妃,太后来自朝中的显赫功臣之家王家,太后的哥哥是当朝宰相,太后的父亲也是开国将领,当年跟着君主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太后有两子一女,分别是皇上和忠亲王,公主虽然已经年方二八,但是太后疼的厉害,不舍得公主,因此公主尚未出阁。
皇后也来自太后的母家,是太后的侄女,与当今皇上青梅竹马,因此早早嫁入了八皇子府,皇上登基又册为皇后。皇上刚登基一年,后宫不甚充足,妃嫔有数。
八皇子府的老人有婉妃,哲妃和颖嫔,比较得宠的是哲妃,已经为皇上诞育了三皇子和二公主。皇后娘娘的大公主和大皇子乃是双生胎,可惜早夭。颖嫔诞有二皇子。婉妃则并未生育过。“宫中皇子公主不多,因此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诞育皇子或公主,来日不说母凭子贵,至少在后宫有个依靠。”
柳风绵听到姑姑没提九皇子,心生疑惑,容清姑姑看到柳风绵出神,说道:“在宫中,不要好奇,你不知道的,大约是你不该知道的,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柳风绵知道容清姑姑这是提醒自己,惊讶于她的洞若观火,又暗自收敛了神情,怕再被看出什么。
介绍完宫中情况,姑姑开始教授规矩。柳风绵学的认真,练得已经出了薄汗,却不以为意。练了一整天,她腰酸背痛,却叮嘱婢女伺候好姑姑,离开时还撑着酸胀的腿给姑姑行礼。容清看到她差点没站稳,不好意思地冲自己笑了笑,于是好心提醒她:“小主既然说过让我不必拘礼,那小主明日也穿身随意轻便些的衣服吧。还有,宫中除了在皇上面前,其他时候不要打扮的太出挑,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这样的话在后宫更是真理。”柳风绵默默记在心里。
转眼三日就过去了,到了入宫那天,一大早,柳风绵就醒了,她早早地去给父母请安,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给父母亲请安了吧。见到父亲眼下乌青,母亲眼睛红肿,便知道父亲母亲昨夜定是没睡好,她也鼻子一酸,又强忍住泪水说着俏皮话逗父母亲一笑。
一家人用过早饭,便候在前厅,虽然宫里还未来人,但是母亲已经开始掉泪,低头不语。父亲塞给她一个箱子:“里面是些金银细软,能让你在宫里过得舒心些。凡事切忌锋芒太过,要懂得韬光养晦。父母亲不求你宠冠后宫,只愿你能保全自身,平安终老。”说着眼睛也红了一圈。妹妹们紧紧拉着她的手,小声抽泣。虽然相对无言,但是此刻所有人都在悲伤的气氛中享受着一家人最后在一起的温情时分。
吉时已到,柳风绵由容清陪同着上轿,想说的话太多,说了也还是放心不下,她依依不舍地嘱咐着父亲母亲保重身体,让妹妹们替她在双亲跟前尽孝。
轿子慢慢走远,柳风绵回望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父母,生活十七年的府邸,万般愁绪涌上心头,这熟悉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像是一场梦渐渐消散。她放下轿帘,之前忍住的眼泪终于如断线珠子般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宽敞的轿子里显得那么响,却埋没在了轿外的人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