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辨

一众秀女的轿辇到了光华门，絮儿把柳风绵扶下轿子，公公扬了下拂尘，高声道：“各位小主请下轿，到了这儿就只能步行进宫了。”柳风绵低头站进队伍里，秀女们整齐地排成一队，由一位姑姑引领着鱼贯而入。

一进光华门，顿时觉得气氛肃穆庄重了起来，刚刚还偶有小声嘀咕声的队伍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大家走路的声音。

柳风绵用余光打量着周围，偶然有宫女和太监碰到她们，都转身低头背对着她们，她正纳闷，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慌乱中抓住了前一个秀女的衣服。那个秀女突然被扯了一下，也没站稳，两个人直接摔在了队伍里。队伍停了下来，姑姑赶忙过来查看。

姑姑先是慌张问道：“两位小主摔着没有？”见柳风绵和那秀女都答道没事，又立刻责问：“这是哪家的小主啊！进了宫可不比宫外，凡事都要当心，不能失了体统。小主们好歹也学过规矩，怎么能在天子脚下失仪呢。”柳风绵又窘迫又愧疚，忙扶着那位秀女站起来。那位秀女行了个礼：“姑姑好，家父乃是副都统江世平。刚刚虽实属无心之失，但还请姑姑责罚。”

那秀女话音刚落，姑姑已经喜笑颜开：“原来是江大人家的千金，刚刚冒犯了。您如今已经是嘉贵人了，怎么还如此客气。奴婢只是好心提醒您，怕您出错，既然是无心之失，何谈责罚呢！您言重了！”

柳风绵也忙行礼：“姑姑好，家父是内阁侍读柳闻淮。刚刚是我走路不当心，绊了一下，才连累了嘉贵人，冲撞了天威。”那姑姑脸上的笑收起许多，只留下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既然是这样，那还请小主以后当心，在奴婢面前出丑不要紧，可别在皇上太后和各宫娘娘面前失态！奴婢怕您再连累其他小主，还请您去队伍最后面吧。”

这话一出，所有秀女都看向柳风绵，甚至有了窃窃私语。柳风绵顿时感觉脸烧了起来，她也大约知道人情冷暖，可如今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恼自己刚一进宫，就如此不谨慎，弄到个如此境地，于是乖乖行礼，准备站在队伍最后。

“请姑姑就让柳姐姐站在这里吧。刚刚她也是无心之失，此后必定更加谨慎，不会再错了。”没想到那位嘉贵人居然肯出言替柳风绵求情，姑姑表情一滞，说道：“奴婢是怕她再连累了您，既然您不介意，那自然好。柳小主，您可要千万留意脚下啊。”

柳风绵应了一声，向那位嘉贵人投去感激的目光，正要道谢：“嘉贵人……”却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那眼睛就像一汪深水一样，感觉投下去一颗石子也激不起涟漪。江咏岚看穿了柳风绵眼神中的谢意，挂着淡淡的疏离的笑，轻声说道：“不客气。叫我咏岚就好。”

队伍恢复秩序后大约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后宫，各位秀女也开始由公公们带领着去往各自的宫殿了。柳风绵被安排到了甘泉宫的流云榭，宫殿虽然不大，却也收拾的井井有条。她刚落座，就迎上来约莫七八个宫女和太监齐齐跪下来：“给娴小主请安！”

为首的宫女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分机灵：“奴婢是易巧，是咱们宫里的大宫女。以后小主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为首的太监也磕头说道：“奴才是小叶子，今后但凭小主吩咐！”大家齐声道：“但凭小主吩咐！”

柳风绵让絮儿分发了赏钱，很和善的笑道：“我最看重忠心二字，若是大家忠心耿耿，我定不会薄待了大家。在我宫里当差，灵慧机敏自然好，但是谨言慎行绝不能忘。”众人：“谨遵小主教诲！”

屏退了众人后，易巧留了下来帮絮儿一起收拾行李和床铺。柳风绵看到她归置的井井有条，可她的手似乎并不像常干活，于是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易巧，我看你做这些活儿这么娴熟，真是人如其名啊。可看你年岁似乎不大啊？”

易巧恭敬地答道：“奴婢进宫早，十四就进宫了，如今已经六年了，这活计还是做过不少的。皇上未登基前，奴婢是伺候太后的。可是先皇崩了之后，太后娘娘开始礼佛了，她不喜人多，就打发了一些人出来。奴婢这才被分到小主这里来。”

柳风绵点点头：“怪不得你干活说话都这么妥帖呢，原来伺候过太后娘娘，那我可真是有福了。”易巧赶忙说道：“小主真是折煞奴婢了，能分到小主这里，才是奴婢的福气呢。”收拾好了床铺和行李，易巧去准备午膳了，柳风绵终于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太放松身体。

午后，宫外传来通报，林常在来了！柳风绵正纳闷呢，林常在是哪位，就见一个身着嫣红色衣裙的少女笑吟吟的走来，娇俏地施了个礼：“娴常在好！我叫林寄晴，叫我晴儿就好，我今年十五了，不知道是不是该称呼柳姐姐。”

此时春寒料峭，林寄晴的脸被风吹的泛起了红晕，在一张白净圆润的脸上显得特别可爱。柳风绵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请她坐下，又吩咐易巧端上热茶和点心。“我是比妹妹年长两岁，不知晴妹妹找我有何事啊？”

林寄晴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柳姐姐，我是来道歉的。今日在队伍中，我就在姐姐后面，是我走了神没注意，才让姐姐摔倒的。还连累了那位嘉贵人，我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说着就招呼身边的婢女，“这是给姐姐的赔礼，是晴儿亲手做的脂粉，请姐姐不要嫌弃，原谅晴儿。”

柳风绵示意絮儿接过脂粉，“我没有怪你，我也是出了神，没留意。礼物我收下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快坐下来喝杯茶，吃点儿点心吧。”林寄晴行了礼：“我就不多留了，我还要去给嘉贵人道歉呢！”

柳风绵让易巧送送林寄晴，她则让絮儿打开了脂粉盒，她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又把盒子收了起来，沉思了片刻，“想来太医院得有自己的人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