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神父的别墅大厅摆放了一个很大的矩形长桌，显然是长期作为待客者，自己早有准备。不过的确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访了，长桌盖集的厚厚一层灰霾也没有再被打理。

神父走进餐房拿出洗净的抹布开始打理长桌，期间他们还是保持相对沉默。雷阳等候在椅边，等候着神父的第一句话。刚刚放下的警戒很快被拾起，他的眼睛扫过一圈，发现了一根在门口半倚的粘血铁棍。

“我很早就察觉到了，孩子。”神父注意到了他戒备的眼神，也看透了自己想要藏起那根铁棍的想法“你的智慧与阅历真是令人惊叹。没错，从森林，到修葺完美却无人耕种的田园，最后是白村的每个居民……都在无意识地发生转变。这里的事物无一没有受到污染，包及你我。”

雷阳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用警戒的眼神盯着神父。就像是伏击的猎豹一般，他一动不动，平淡的眼神的最深处藏住了那一丝凌厉的警告。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你需要记下我所说的每一个字。”（2022年3月19日凌晨1：20）

“这一切无从说起，但是你一定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会给你联系最近的机关部门，时间到之后我会把你安全地送出白村。”

“方圆很远的一大块区域全部都被覆盖了一种……特殊的……能量。它一直吸食着我们的理智，逼迫我们相信它所倾向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它的动向，即使大量疯掉的居民们都去挖取白色的砖石在高山上建造教堂，暂时我们将它侍奉为【神】。我作为教会的神父，它也给予我了一些能够引导人们而减缓侵蚀的能力……无论你十分相信，但是至少，我还站在你的面前。”

“背弃【神明】的教徒们冒死定下了禁忌，希望村子里的其他人能够同样减缓被侵蚀的速率，但是自从能量体出现已经过去了三年了，大部分的村民都陷入了疯癫，死亡的个例也开始增加，这也造成了你进村以来看到的场面。”

“你们所侍奉的【神明】……对与异教徒……”

“也就是在两年前。”神父做出打住的手势，示意雷阳继续听自己讲下去，“也是白村被污染的第一年来了一位异乡人。那时几乎所有的异教徒都陷入了疯狂，所谓的‘禁忌’也并不被人们所接受。异教徒们发狂地在森林深处挖掘白色的石方块，一阶一阶地从山脚下开始沿山铺设石梯，没有人拦得住他们。那位年轻的异乡人来到教会，和我们剩下的一小部分打听一个黑色环山的去向，听说山心的中央的黑森林深处，坐落着一座被锁链封死的宫殿。他离开后不久能量涌动的频率明显增大，但是无论我们怎样祈求也无济于事。”

“半年之后来了第二个异乡人，是一位失船的船长--也就是他才给外人带去了白村的音讯。可惜听说他离开村子不久就因为狂乱而自杀了，而当年，也是我带着他来到了这个村子，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神父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雷阳，他缓缓地开口了，说出了一串不可言喻的话，

“在深夜的时候，无论听到外面传来怎样的声音，不要打开窗户，这是第一要务。我帮不了你，毕竟我在旁边的话你也会一直警觉，这样你的理智会极速地损耗，所以晚上我会离开。不过每个早上我都会回到这个房子里，需要你帮我开门。”

“屋子里的东西不要乱碰，特别是古架上面的珍石和三棱体。孩子，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因为财思而对这些物件动手脚，这会引来杀身之祸。”

“白天如果要出去的话，我会给予你帮助，千万不要进入教堂内部。如果你感觉理智发狂，立刻前往墓地，那里还有一位神职人员为你祷告，免去狂乱。墓地不要去超过三次，这是向来的禁忌。”

“如果你在傍晚五点还没有到这栋别墅，就不要回来了。待在墓地里，神职人员会给你提供暂时的住所。晚上会听见外面有哭声，就装作死人，切忌不能出声，无论你看到什么，那都是你的幻象。”

“如果是晚上遇到金发的女人，立刻转身逃跑，这会是你的【理智】即将耗尽的表现。如果你真的被污染到这般程度，那就千万别去墓地了，打破禁忌回到这个房子里，去拿古架上的银针和三棱体。用银针扎破静脉，让血流在三棱体上，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

“记住，白村里面只有一个教堂。”

“你在这里的时间越久，你能够看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不要慌张，假装看不到它们，它们就不会注意到你。”神父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傍晚五点整。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钥匙，将其递给雷阳。

“这也就是我在这里的第一天，说的好像我会在这里呆很久一样……”

神父离开已经很久了，外街除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外根本听不到其他任意一点声音。

“明明是如此的平静，你却在那里故弄玄虚……听得有些令人悚然。”雷阳心里想着，至少这个男人选择了离开，这也让雷阳放松了不少。

雷阳走近卧室，这是一间建设比较豪华的内屋，镶嵌于墙内的古架内部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其中引起他注意到的就是神父多次提起的三棱体。那是一颗看起来完全纯粹的天然矿石，纯净地几乎剔透，折光率也非常不错，通体现粉紫色，位于三边的棱角上都镶嵌了金丝条纹，光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你对我也太过信任了吧……”

这样的晶体，握住然后献血，也算是打破了他所说的众多禁忌之一……

但是他说道的禁忌，明明是中间存在矛盾的啊？

盯着面前紫色的晶体，雷阳开始回忆起不久前他提起的一切。能量体似的【神明】，发狂的村民等等似乎都击打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逼迫着自己想起自己遭遇过的什么。

“金发的女人……”

雷阳的意识莫名的，就回到自己在熟悉的教堂旁边。一遍遍在心中鄙夷，咒骂那些破坏环境的邪教徒，或者是被无形的电流控制在大门口的时候，那位金发的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斥责着，眼睛盯死了自己，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突然，她的眼中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厉声责骂地逼迫自己离开。她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随后化为了恐惧向自己走了过来。

晶体的表层似乎被安装了一个类似猫眼的圆口，也许是能够透过它观察什么的吧……也可能，这个三棱体就只是一个精致的望远镜。

自己的思维又开始跳跃。

叶千勋曾经在消失前的片刻，留下了一封信。但是自己因为悲伤，却一直没有打开它。此刻自己将手伸入荷包，那封红色印尼的信竟然还在那里。听说夜星杨那里也有一封，叶千勋的身体在2月4号那天同时出现了两个位置……那些乱码，就像极了不同维度的所有图案在三个维度里的投影，或是一种不同波交叉所形成的干涉图样……

“留意金发少女。”

信中只有这短短的六个字，在落案处草草地写下了“拜托”二字。

叶千勋难道提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吗？从他的消失到自己见到金发少女的第一面，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金发红瞳……她和叶千勋的外貌也是惊人的相似。（2022年3月23日凌晨12：33）

窗外还是一片静寂，时而不时又类似人影的阴影飘过，也未曾发出一点声响，雷阳也慢慢放下了他的戒备。倚靠在窗边藤制的躺椅上，他用一只手撑住沉重的头脑，另一只手藏住的沾血铁棒也从自己的袖口里滑了出来。他的意识再次趋近于游离。

那是无边无际的古战场。黑色铠甲的古王手执双剑，一并将世界分为黎明和黑暗。古王支撑着即将崩塌，或是

近乎破碎的穹顶，右手的大剑划破昼夜，左手的长刀指控星象。古老而寂静的梦境里，触手拥抱着沉眠的，纯白的王城，星象之宫打开了大门。那是群星璀璨闪耀的地方，永远温暖而美好，永远感受不到苍凉的地方。地上浮现了，扭曲了，肉瘤般的种子颤抖着，简谐般错动着挥舞，尖叫。

那里不知道多远，黑夜浸湿了世界。黑衣的老妪拄着铜仗，蹒跚地在大道逡巡。

那是重物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地面的声音，一种烦躁感从内心最深处油然而生。

雷阳托起自己昏沉的脑袋，耳鸣声嗡嗡作响，敲击的声音也随之停止。窗外似乎被人遮住，显露出阴影。他无法立刻清醒过来，但是他自己感觉得到，被人紧紧盯住，耳侧似乎有些温热，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轻语。不知道是什么魔力牵引着自己的头靠近窗边，那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也算是一直煎熬。

“记住他所说过的禁忌！”

内心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抵抗，但是喊声最终还是被这种好奇心覆盖。

“也许，仅仅是靠近窗边，并不会影响什么吧…”

雷阳的眼睛慢慢地凑近窗户，突然窗户的外面传来一阵尖利的狂笑。雷阳的心脏突然一震，自己的手如同触电一般弹了回去，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困意。狂跳的心脏下，自己的背后冷汗寒战从脊髓深处疯狂外泄——那仅仅是一个轮廓，雷阳就已经认了出来，那就是下午自己刚刚到村子里的时候对着他露出诡异笑容的男人。他们的眼睛似乎在刚刚一刹那贴合在了一起，虽然极其模糊，但他看见男人那已经涣散的瞳孔，似乎已经腐臭。

“哐”

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敲击声，本不牢固的窗棱在这般猛烈的敲击下开始振动起来。他瘫倒在地上，任凭恐惧在自己心中彷徨，他的眼睛四处扫动，但是自己再也找不到刚刚失手落下的铁棍。

“嘿嘿嘿嘿，它吃过我的眼睛，就像是葡萄。拨开葡萄的外皮，里面便是果汁。。。”

又一声猛烈的击打。

“它的舌头，甜食过我的大脑，大脑里面也有眼睛，松果需要拨壳。。。”

“哐”

“想要成王？拿出铲子，铲开我的心脏，它还在继续吞噬我的颜色！啊哈哈哈哈。。”

诡异的男人再次疯狂地敲打窗户，雷阳不敢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再动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葡萄……葡萄…，美味的葡萄……”

卖葡萄的男人，腐烂的瞳孔。

他踱着沉重的步子，失落地游荡。

2022年3月24日晚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