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堕入吾等梦境，寻求超生。

——引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样的梦魇仍然折磨自己。

“你的答案都在河里。”

年轻的少女在他耳边轻语，像极了无形的恶魔，彷徨在自己的心中始终不愿离去。

雷阳还是不能睡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脆弱到崩溃的边缘。那样诡异的少女，扭曲的影子突然带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何处传来的恐惧感充斥着整个世界。

无边的河畔上空，黑色的，如同匍匐的巨兽般是大堤横跨而过，滤水口的边缘聚满了一滴剔透的冰晶，缓缓滴落。

“啪——”

那便是一颗很普通的水滴，划过空中闪出一条银色的轨迹，在水中激起一段涟漪。涟漪扩散开来，高与低互相交错，穿过两条排水口的细缝，衍射而成为两道涟漪，交织在一起……

“这样的干涉……”

雷阳似乎惊醒了，但自己所感觉到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虚幻感。他的房间被猩红色所覆盖，窗外暴雨闪电狂鄹，血月当空，摇曳的树影在地面投射出扭曲而又诡异的影子。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空中，自己的房间似乎涨起了猩红的赤潮，影子在扭曲，滑动，像是无数条小蛇在挣扎扭动，汹涌的血潮将自己完全淹没，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叶千勋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他低头俯身，任凭猩红的血雨冲刷。

雷阳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影子变成了扭曲的畸形物，蠕动着离开自己，吸附在叶千勋的影子上。

“干涉……维度在我们视野中的投影……”（2022年3月15日凌晨12：07）

雷阳突然想起来了干涉的猜想。

“高维的神明通过群星的排阵，也会来到这个世间，不过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被投射的虚影。”

他意识到，这曾经是自己不屑一顾的回答，当问起叶千勋是否拥有信仰的时候。

“这样的干涉……”

叶千勋的那团乱码突然让自己警醒起来，他的神经紧绷，突然想到了教堂边徘徊的金发少女。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再次在自己脑海中涌现，但是他的潜意识疯狂的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要坚信唯物论。

这样是无可避免的挣扎。

雷阳突然嗅到了湿润泥土的气息，大雨浇透他的身体，自己的心跳仍然急促，他的内心似乎还在惧怕着亲眼目睹的一切。他仰起昏沉的脑袋，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五官——这样可能会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太阳透过厚厚的乌云层，看起来已经到中午了。

他从跌倒的人行道边坐了起来，来往不息的行人们见而绕行，生怕是逮给了自己一丁点麻烦，即使自己已是满脸泥渍。如同一摊烂泥一般靠在了一边是石墙上，用袖口抹去面颊上的污泥和鼻血，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面对自己可笑而离奇的人生。

“答案就在水里……”

雷阳失魂落魄地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仗着路人异样的眼光，他重新地俯下身子，让眼睛紧临着地面那些凹凸不平的水洼。雨滴还是顺溜而下，划过自己的面庞，轻柔地落在了光洁的积水面上，溅起一道涟漪。

他的头部似乎电击了一般，一道灵光突然刺穿了自己。

“也许……水能够给我答案……？”

“你没事吧？要帮忙吗？”

稚嫩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打断了雷阳的沉思。他很惊奇地转过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他双手握住一柄宽大的雨伞，踮起脚，将手上的雨伞吃力地举了起来，盖过他的头部。

“……”

雷阳没有出声，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欣喜，看到男孩以一个滑稽可笑的姿势努力地举着手中的雨伞，心中充斥着温暖和欣慰。

“啊……谢谢。”憋了半天，雷阳才从自己沙哑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不能一直在雨里面蹲着呀，会感冒的。”男孩用一副长辈的口吻训教道。

雷阳看着眼前的男孩，他的背后背着一个很沉重的包，看起来是装满了书。本以为他是在雨中嬉戏，看到这里，雷阳不禁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神色。

“嗯……是啊。”雷阳接过他手中的伞，将他完全地覆盖住。

“你要去哪里？是没有带公交卡吗？”

“我啊……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也是。”

“哦？”雷阳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你还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回来！”

来不及男孩回答，不远处有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传了过来，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糟了，我妈来了，我得走了，最近的警察局在……”

“你这是干什么？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你是有多失败？”

看到雷阳为男孩举着伞，女人尖利的声音再次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男孩刚要解释，就被女人抓住手踝一把扯了过去。还等不及任何一个人出声，女人就甩手一巴掌扇在雷阳的脸上。

“妈妈，我只是在帮他！”

“帮他？你看他那落魄相！这是社会上的垃圾！估怕是刚刚啃死了他的老娘吧！”女人装腔作势地对着他唾沫横飞，仿佛是想要把自己的一切烦心事全部通过嘴骂出来。她白了雷阳一眼，顺势夺过他手中的伞，递给男孩，扯着他走远了。

“你还敢跟这种垃圾打交道，马上你的课都要迟到了……”

雷阳没有追上去计较，他的神色纯纯地写着的也只是对男孩的悲哀——他沿着马路边缓缓地像远处的湖堤走去。和有些人说话是出乎于尊重，和另一些人说话便是对他存在的肯定罢了。雷阳从不多说一句废话，对与很多离奇的人也再也见怪不怪，毕竟有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占一个营养级的位置。

要是叶千勋的话，肯定要闹出大事情出来的吧……

雷阳下意识地转过头，他的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叶千勋愤恨的叫骂声，但是流过耳旁的，只是一阵又一阵可悲而疏远的多普勒效应，那是远去的机车给自己的哀嚎。

爬上熟悉的台阶，这荒废的大堤曾经在他和叶千勋的脚下踩踏了十几年。如今的台阶上，另一双脚印已经被风沙埋没，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孤苦。

雷阳看着堤下流淌的湖水，绵延不断，延伸到天的另一半地方。他缓缓地翻过锈迹斑斑的护栏，闭上眼睛，身体后仰——他感到灵魂在飘渺，疾风在他的身旁呼啸，剧痛以后，冰凉的江水盖住了他的心灵，江，成了自己唯一希望的渡舟。

2022年3月16日凌晨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