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

　　齐无白也不是没有朋友，那医道世家的孩子司玖见了他这怪病十分感兴趣，便主动上前与他结交，齐无白在朝中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便也乐得与他交往。

　　“我是司玖。你今天又要乱来什么？”白衣青年早就习惯了他这毛病，开口第一句便是自己的名字，又知道这人平常爱玩，恰巧自己最近也有些恍惚，与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好地方，跟我来就是了！”

　　“…...”司玖自小接触的除了各种草药医理就是诗书词赋，人更是皇城中出了名的霁月公子，平日里最是温柔雅致，此时此刻却是紧抿着嘴唇攥着拳。

　　他想打死齐无白。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司玖稳住声线，不着痕迹的把欲对他动手动脚的姑娘推开，看着“寻花楼”这大大的牌匾，有些受不了。

　　“不是，不是！”齐无白轻摇羽扇，好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好东西在里头呢！”

　　一边好言好语告诉姑娘不需要特殊服务，一边拉着他到了高处的桌位。

　　“…...你好歹也是当朝丞…...当官的，怎么能这么…...荒唐！”

　　“诶呦，司玖，偶尔放松一下有何不可？我跟你说，这寻花楼新来的花魁，我都听说啦，那才叫一个漂亮呢，只可惜好像是个哑巴。”

　　司玖还想再说，却猝不及防被铜锣当啷一声所打断，四周悬着的灯笼忽然暗了下来，房梁上红纱珠帘缓缓降下，隐约从交错的纱幔里，看得见一个影绰曼妙的身姿，随着那幔帐降了下来。

　　那女子确是国色天香——上挑的眼尾被胭脂染了些粉红，衬得皮肤愈发的白，又更显出些娇艳，衣裙齐腰处微微开着叉，动作幅度大了些，一双细白的长腿若隐若现，夺得台下一片惊艳呼声。

　　“我总觉得在好像哪见过她……”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司玖蹙着眉，带了点探究。

　　一舞罢了，那花魁环顾四周，掩唇笑了两声，开口道：“诸位…”

　　台下人惊呼，不光是因为花魁说话而惊讶，而是那声音……虽然魅惑又轻佻，但确确实实……是个男子的声音。

　　寻花楼的头牌花魁竟是……男子？

　　这一声震碎了皇城无数公子的春心，他却恍若未闻，继续道：“奴家小名悦白，今日见了曾救下奴家一命的恩公，便想……以身相许……”

　　他说的娇羞，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美女佳话。

　　悦白捏着兰花指，抬手指向司玖的方向，道：“恩公，您……应还没有忘记奴家吧？”

　　司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这惊天八卦一瞬间就让自己成了主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了指自己：“……我？”

　　荒唐记忆忽然涌出，他记起那日上山采药的事来。

　　为医者，嗅觉一般都很灵敏，荒山野岭莫名飘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让司玖有些奇怪，拨开人为的草丛陷阱，里面是个铁制捕兽夹，一只赤毛狐狸被夹了后腿，呼吸渐渐微弱。

　　都道是医者仁心，司玖见不得生灵造此劫难，当即嚼了几口草药，扯下段衣襟给它绷上了伤口，看将将止住了血，便匆匆背着回了家，悉心包扎调养了一番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这狐狸长相颇为怪异，倒不是丑，反而美得异常，一双眼睛细细的眯起，竟有几分人的灵气，最奇怪的是，它的眼睛竟是全黑的，毫无一丝眼白。

　　虽有疑惑，但也被抛之脑后，上山没采到想要的草药，司玖便想着不如去药铺抓一些，路上偶然听到两位姑娘的对话。

　　“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都说那狐妖美若天仙，张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一听了以身相许，就磕磕巴巴答应了！”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段良缘呢。”

　　“是啊，要我说啊…”

　　狐妖？以身相许？美若天仙？司玖耳朵里满听得这几个词句，久久挥之不去，似乎能代入到自己与那狐狸的身上，长呼一口气笑骂自己荒唐，匆匆买够了药便回了家。

　　房间空空如也，但好在不算杂乱，让司玖打消了进贼的念头，找了半天也没见狐狸的踪影，想着狐狸生性多疑狡猾，许是自己逃走了吧。

　　“小郎君，你可是在寻我？”

　　这声线魅惑勾人，雌雄难辨，司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绝世美人一丝不挂的侧倚在自己床上，瞧着自己眉眼含笑，头顶的狐耳和后腰火红蓬松的狐尾无一不证明他就是自己救回来的狐狸。

　　那美人眉目含情，只是……胸口一马平川，那话儿……也的确是个男……不，雄性。

　　他见司玖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司玖跟前，指尖在他怔怔的眼前点了点几点，司玖立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只觉大梦一场，渐渐也便忘却了。

　　……

　　那悦白见他许久不吭声，心知他是没反应过来，有心戏弄他，楚楚可怜地开口：“恩公莫不是嫌弃奴家是风尘之人？早已不干不净？恩公大可放心，奴家将自己卖到花楼虽是无奈之举，却向来卖艺不卖身，若是恩公还有所顾虑……”

　　他似是痛心疾首地咬唇，抓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比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流着泪道：“那奴家也只有以死自证清白，只盼来生能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他说的决绝，连那些公子老爷一时半会也忘了原先的性别乌龙，无端生出一丝怜惜之情。室内的灯火忽明忽暗，不知何处刮起一阵风，众人乱作一团，只见悦白如断线木偶般跌下台子，不偏不倚砸在司玖手里，气息奄奄道：“公子这下当无所顾虑了吧……能死在公子怀里，奴家此生也算无憾……”

　　司玖毫无风度地打断，冷漠道：“…姑娘，在下行医多年，分得清受伤与否。”

　　“啊呀，被识破了。”他又笑了，细看那全黑的眼睛，竟凭空生出些灵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