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很冷,天色彻底暗下来。
这是一个布置得很乱的房间,正中央一条长桌,周围胡乱摆了几张椅子。桌子上一瓶未开封的红酒,以及几个高脚杯。墙角是一个书柜,地上杂乱地散落着纸张。门正对面的墙壁上嵌进去一块屏幕。
安德森推门时,艾迪斯上前想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被安德森冷着脸揪住了了领口。
“哥哥在哪儿?”
艾迪斯被拖得往前趔趄了一下,轻嘶了一声,安抚似的拍了拍安德森的手,“有话好好说。你这样粗暴的对待我,我很难过。”
看见安德森不为所动,艾迪斯表情苦恼,声音里却带着笑意,“我做的一切明明是为了你。你还是这样的态度的话,我很难保证他的安全。”
安德森定定地看着他,黑色瞳孔中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吞进去。半晌,松了手上的力道。
艾迪斯站直身体,理了理衬衫领口,“这才对嘛。其实我请你哥哥来做客的。我只是想告诉他‘真相’,顺带免费为他治疗。”
艾迪斯就是有这种自言自语而不觉得尴尬的能力,“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背负一切,也太辛苦了。当然,你可能觉得他没有什么错。他只是忘记了。”
“但是忘记,不应该是最大的罪过吗?”
他循循善诱,摆出一副想聊天的姿态。他甚至想开瓶红酒坐下来促膝长谈。
安德森只是重复,“我哥哥在哪儿?”
艾迪斯摇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你这么想见他的话……”
他打开了墙壁上的那块屏幕。于是双手被反绑的尔文出现在屏幕中央。
尔文面色苍白,闭目沉睡。
一个明晃晃的红点出现在尔文的眉心。
安德森心漏跳了一瞬,拳头握紧又松开,大脑却空前的冷静下来。
他不能慌乱,艾迪斯这个疯子,跟着他的节奏走就输了。
艾迪斯注意到安德森的目光,想让安德森别紧张,“只是一个玩具,它不可能对有公民身份的人射击……感谢政府的安保设施,真的很好用。”
艾迪斯微微笑着,随着他话音落下,姗姗来迟的红点出现在了安德森眉心。
到这里,安德森终于知道艾迪斯要做什么了。
民用带枪械的设施不会伤害公民,但是有残缺的克隆人,并没有公民身份。他的身体里也不会有用于识别的基因芯片。
果然,艾迪斯的笑容愈发愉悦,“你一开始不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吗?我的小安德森。”
“我第一次见你时,我们的眼神是一样的。”
安德森穿着黑色风衣,头顶的灯光为他打下一片厚重的阴影,让他整个人像一块化不开的墨。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安静地垂下眼睑,并没有否认艾迪斯的说法。
艾迪斯近乎戏谑地开口,“杀了他,代替他,成为他。”
他很疑惑,“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半途而废是个坏习惯。”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许久后,安德森终于动了,他紧绷的站姿放松下来,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某种微妙的转变。他抬头,目光散漫地落在艾迪斯身上。
那是一种类似野兽的观察。
一片安静里,安德森突兀地轻笑。
无视额头上聚焦的红点,安德森大大方方地走向艾迪斯。
艾迪斯扬眉,安德森却只是伸手拿过了艾迪斯手边开了的那瓶红酒。
他为缓缓将红酒倒入高酒杯,姿势赏心悦目。
艾迪斯撑着脸,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德森做完这一切。
倒好酒后,安德森又转身对着艾迪斯,突然欺身,膝盖顶住艾迪斯的背部,握着他的手臂向后,趁着艾迪斯使不上力,轻巧地从艾迪斯手中拿走了他一直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刀。
安德森做完这一切,艾迪斯还没回过神来。安德森酒杯中滴酒未洒,把玩着那柄小刀,他勾唇,“谁说我改变了主意?”
安德森手放低,轻轻与艾迪斯放在餐桌上的酒杯碰了碰杯。
艾迪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像个神经病。
安德森转动着酒杯,目光看向中央的屏幕,却发现屏幕里尔文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安德森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刹那,他喉咙有一瞬的干涩,闭了闭眼,继续漫不经心说道,“我相信你理解,爱上自己的本体并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事。那是更完美的自我。我们有着比爱人和兄弟更亲密的关系——我们有相同的基因。”
安德森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他的语气接近不耐烦,“再问一遍,我哥哥在哪?”
“我只是爱上了他。而现在,我要去享用我的甜点。”
安德森将空酒杯轻轻地,但是有分量地,重新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