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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杀

离控

他缓步走向了昏睡的父亲,像一只狩猎的猫,脚步轻盈。他渐渐攥紧了刀柄,手腕在微微颤抖着。他在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或许从他杀掉人生中第一只麻雀的时候,他已经深深迷恋上这种攫取生命的快感。

他黑暗中闪烁着血光的双眸格外显著。叶漠一步接着一步,无声无息,当他最终站在那沙发前,低首冷眼注视着仰面躺在沙发上的人,缓缓举起了紧攥的匕首。

这时,男人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伸手揽住一个枕头盖在了脸上,他未曾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继续鼾声大作。叶漠似乎被惊吓住了,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停滞下来,刀尖正处在男人的眼眶上方,却只能僵在半空无法再挥下。他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眼神懊悔而狠厉,明明已经动了杀心,可颤动的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驱动这刀尖落下。

最终,他无可奈何的垂下高举的手臂,怏怏侧目瞥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叹息一声,又将匕首揣进口袋里,保持静默的坐在沙发的另一角,双手捧着冰凉的面颊,仰起头失神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母亲模糊的身影,那张模糊的笑脸永远都印刻在回忆中了。叶漠不禁低垂了头颅,皱眉苦笑着,无法克制的去回忆和母亲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

这是他最温暖的记忆,这或许是他唯一活着的理由。他顿然收敛起心中的怅惘与苦涩,舒展了脸上僵硬的线条,他勉强扯动着唇角,干枯的唇面上满是结痂的咬痕,但他在激励自己微笑着,他真的笑出来了,尽管他晦暗的赤眸里没有任何光泽。荡漾在唇边那丝笑靥,他未曾想过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微笑。

母亲不希望他的洁白遭受玷污。

“相信有一天,光明总会降临的。所以还请为了光明会眷顾我们,忍受一下……好吗…我亲爱的,妈妈…妈妈对不起你……”

这是母亲消失前最后叮嘱的话语,直至现在也似乎萦绕在耳边温柔的声音——虽然是要求自己不要反抗父亲的暴行。

但……母亲抛弃了自己。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脸色苍白的埋下头并抱住了头颅。他不想接受这样的定论,也抗拒这样的思想在脑中生根发芽。可是这如同魔咒般的思想在心中挥之不去,他痛苦的敲打着头颅紧闭双眸,试图用回忆来填补心的漏洞。

“母亲没有抛弃我……她只是忍受不了父亲……”叶漠在口中喃喃自语着,他蓦然睁大了双眸,神情变得呆滞起来。他的双唇不住的颤抖,呼吸愈发艰难而急促。他的精神又一次面临着崩溃,他痛苦的抱住头颅,紧闭双眸竭力遏制着喉咙里那丝痛苦的呻吟,

他可以忍受父亲的施暴,放过欺凌自己的人,承受旁人甩给他的白眼和议论。或是去下等的夜店做杂活,只为了苟活于世,尽管不明白因何而活着。

他天生就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就算是先天的白化病也没有拉低他的颜值。按着母亲的讲述,叶漠从小就被街坊邻居当做女孩,他自然受到了外人的羡慕,但对于那些喜欢嚼舌头的邻居而言,叶漠的脸无疑也成为了他们的笑柄。

明明是个男孩,却长的一副女孩的面孔,果然是个怪胎呢。

叶漠无法抑制自己不去回忆这些糟糕的记忆。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他跌下了座椅,抱着头蜷缩在地板上,扯着自己的头发无力挣扎着。

于是因为这张面容,他时不时要遭受客人的骚扰,他们对着他满脸戏谑的模样令人作呕,尽管这些客人可能并非是同性恋,或许只是刻意的侮辱罢了。他甚至会被恶意的触摸身体的隐私部位,他们却总以玩笑的理由搪塞过去。至于辛苦得到的工资,也都会被父亲以保管的名义拿去挥霍,每一次都喝的烂醉才会回到家里,全然不管自己的死活。

这些,是他想要拼命隐藏却无法摆脱的记忆。

当他即将崩溃的时刻,他将左臂的袖子往上一扯,抓起衣袋里的匕首反手紧握着,他举起自己的手掌,毫不留情的在清瘦的手腕上划开一刀。皮肉撕裂痛感镇住了自己即将失控的理智,否则他崩溃的嘶吼声一定会将父亲吵醒。

叶漠无力的侧躺在地上,将那染血的匕首搁置在身旁,半眯着空洞双眸无力喘息着。他感到一阵晕眩,他的呕吐感愈发强烈了。他明白,这是自己可悲的心理疾病在作祟。

他真的好恨,为什么他人可以享有生活的幸福与甜蜜,自己却在那个应该被宠爱的年纪忍受毒打的暴行?

这嫉妒几乎使他发狂。他竭力的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后,挣扎着侧坐起身,扬起脸深切的呼吸着。他垂下流血的手腕,转过头悲哀凝望着黑夜笼罩的窗外的世界。嗜血的刀刃舔舐着甘甜的美酒而轰鸣着。他最终平息了被扰乱的那颗心。滴滴鲜艳的血顺着腕部流淌,血滴在地板上浸开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花儿在地狱里无声微笑。

他都可以违背自己的本心承受一切,宁愿将这份仇恨化作折磨自己的情愿。但母亲在自己15岁那年不辞而别又是因为什么?自己已经忍耐了十几年,自己最爱的母亲又身在何处?

世界……这个世界为何会如此冰冷呢?还是说,世界只把冷酷带给了他一人?

叶漠的内心在竭力呼喊着,挣扎着,他希望有谁来替自己解答一切。即使这颗心被拖入了泥潭践踏,却还抱有活着的希望在嘶吼着求救。

他站起身来,腕部强烈的痛楚令他不得不去处理这伤口。他绕过了沉睡的父亲,径直走向沙发旁堆放杂物的茶几,俯下身子翻找着那两层抽屉。他翻出了一卷绷带和一瓶碘液,拿起桌上一把生锈的剪刀,勉强剪下一截纱布。他用双膝跪撑在地上,双唇抿住绷带一角,长长的绷带从唇边垂下,他腾出双手拧开了碘液瓶的盖子,右手挽起被血染红的衣袖,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伤口上,黄色的碘液被弄洒了一地。

腥色的血迹与碘液交汇,交融的两种液体散发出异常刺鼻的味道,叶漠皱了皱眉头,将盖子重新拧好,将碘液瓶又塞回抽屉里,摘下嘴里叼着的绷带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刚缠了没几圈,他突然发现桌底下有个东西闪闪发亮。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蹲下身子俯在地上钻进了桌底,伸手去摸那个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个铁制锁环,与其相接着的是一道暗门,表面已经生锈了,凸起的暗门铺设在地板上显的十分突兀。叶漠吃了一惊,他从未在家里发现过这道铁门。

他顿时站起身来,利索的绑好了绷带,驱动双臂轻轻的移开了桌子,半跪在地上观察着这暗门。门上并没有锁,他尝试伸出手指勾住了那锁环,提腕向上一拽,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空气中一时尘土飞扬。似乎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他用衣袖捂住了鼻子,紧皱着眉头,半眯着双眼低首望着门后那条暗道。入口大约有一米多宽,那暗道却十分的狭窄,如果是父亲那样高大的身形则刚好可以走进去。

叶漠转头看了看父亲,见父亲丝毫没有被惊扰继续沉睡着。他鼓起勇气,怀揣一丝不安的心情,探身踏上了下面的台阶,后遂将身子一点点没入这条漆黑的密道中,缓慢的走下了楼梯。

他穿过走廊,逐渐看清了这里的全景。原来这是一个地下室,空气中漂浮着呛鼻的灰尘,狭小的空间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叶漠伸手摸索着湿润的墙壁,脚下不知是踏着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的手指触及到一根灯线,便用手指捏住轻轻向下一拉,一盏吊灯在地下室中亮起了。

灯挂在地下室低矮的天花板上,昏黄色的光摇曳着明明灭灭。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地方的面貌:十平米的地下空间,从天花板垂落至地面的距离足有两米。黑色湿润的水泥墙壁上,水泥地板上沾染着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痕迹,是干涸已久的血滴浸透了水泥而留下的痕迹,用手指轻轻一捻,还能搓下一些铁锈味的粉末。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角落里,堆放着几根零散的铁链,和衣物的碎片,和一具人形的物体,表面被黄色陈旧的布包裹着。

叶漠慢慢移步到那个角落里蹲下身子,犹豫的伸出手扯住那块布料的一角摩挲着。他的心里很是不安,他隐隐觉得这底下的东西令他感到心悸。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叶漠紧蹙着眉头,抿咬着下唇感到犹豫。他的指尖冰凉,心脏突然跳的很快。

就当做是赌博吧。他心中不停安慰着自己,捏住布料狠狠往下一拽,“哗啦”一声,布料被他扯成两半,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灯罩挂在天花板上轻轻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晦暗的灯光映照出一个拉长了的身影,和一具卧倒在地上一个人形的东西。

他细碎的银色刘海遮蔽在眼前,他的面容在月光的投照下异常惨白。他翕动着干裂的双唇,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跪坐在被裹尸布掩盖多年的干尸前,提起用纱布裹住的流血的手腕,张开手指,轻轻捂住了眼眸,透过那指缝间,那阴翳的腥眸里充斥阴暗。他无神的望着自己眼前的这具腐坏的躯体,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变成了一地的碎片,满目赤红色的晶莹泪珠,在自己的眼中浓厚的浸没开来。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焦距,眼眸里没有了可以冲破混沌的光辉。

已经死去的眼。

死寂中,他蓦然咧开了唇角,展示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笑容,搭配着死去的眼眸尽显怪异。他冰凉的双手捧起泛红双颊,仰面而开口大笑着,喉咙里冲出嘶哑而刺耳的笑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狭窄的地下室里。

不停息的笑声愈发猖獗,他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所有的一切,自己承受的无休止的暴力,羞辱,忍耐,这一切的一切又能换回什么?

原来自己的痛苦的竟一文不值,却还像个傻子一样痴痴等待着已经腐朽的希望。

母亲死了,或许在她消失的那一年就死在这里了,自己却过了这些年才知道真相。母亲是怎么死的?是自杀吗?还是他杀?

叶漠心里十分清楚,能够知道这地下室的,只有父亲。杀了母亲的,也只有父亲。

叶漠笑够了,也笑累了。他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指,最后一次触摸已经死在地下室的母亲。母亲脸上的神情悲哀而痛苦,腐朽的手掌搭在了脖颈上破裂处,黑色的血永远凝固在母亲干瘪而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他合上了母亲的眼皮,覆盖住那布满灰尘,脱水了的眼珠。一滴眼泪划过了他的脸颊,滴落在母亲干涸的双唇上。

即是做完最后的告别,叶漠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的神情不再只有冷漠,而是在脸上刻下了阴暗与痛恨,洋溢在唇角的笑意永远留下了病态的痴狂。

“你这该死的家伙在搞什么鬼!”

地下室的上方响起了男人暴怒的声音,清晰的脚步声在上面的地板上响起,时远时近。

显然是这狂气的笑声惊扰了男人的睡眠,他跌跌撞撞的翻下沙发,借着浓厚的酒意,用他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叫骂,然后愤怒的去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似是杀气腾腾的寻找着叶漠。

叶漠冷静的蹲在地下室里侧耳倾听,男人突然放轻了脚步悄悄移动着,用着变调的声音挑衅着。

“喂,叶漠,你逃不掉的——”

叶漠沉住气,俯着身子悄悄的走上台阶接近了地下室的出口,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匕首反手紧握着,而将左边的另一把匕首捏在左掌,准备着袭击。

“叶漠,快出来啊,我不怪你,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快出来啊!喂…快出来,快出来你快他妈出来啊!”

男人的声音愈发激动,他的神经早已被酒精麻痹,失去了理智。他满脸横肉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他双手紧握着菜刀端在身前,左顾右盼寻找着叶漠的身影。

叶漠的情绪和男人相差无几,他将这份激动和近乎癫狂的兴奋凝聚在闪闪发亮的刀尖上,他的双手已然跃跃欲试。他迫切的想要尝试第一次的刺杀。

两人都在这种怪异的情绪中享受着刺激,一人在明处,一人在暗处。

叶漠扔出了一把匕首,故意弄出了声响打破了沉寂。他吸引男人到一旁的摆设架,男人在夜间并不能看清东西,他听到了声音便立刻冲上去,举起了菜刀将木制的摆设架劈成试块,殊不知,男人的侧面则毫无防备的面向了叶漠。

叶漠箭步冲出了地下室,一把扭住了男人举着菜刀的手腕,匕首刺向了男人的手指,菜刀顿时掉在地上。男人吃痛的甩开叶漠的手,叶漠后退了几步站稳脚跟,他冲着眼前的男人诡异的微笑着,端着那带血的匕首,两个垮步到达男人跟前,身子一斜敏捷的躲开了他的拳头,纤细的手臂穿过他两臂间的缝隙,刀尖直探入男人的脖颈。

“母亲……是你杀死的吧……”叶漠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却透着一股冷气,闪烁血光的眼眸在无声笑着。男人感到脖子一凉,惊恐的瞪起了眼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看到叶漠那张诡异的笑脸。男人沉重的身体“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叶漠俯下身,按着男人的胸脯拔出了深深埋在男人脖颈处的匕首,鲜血喷涌,溢流了一地。

叶漠将男人的动脉血涂在手上,抬起双眸,凝视着自己染血的手心后嗤笑着垂落。他痴迷的凝视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雾,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疯子不知所以的笑着,右手的刀锋还在已死的尸体上游走。

这就是打破禁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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