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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

离控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被死神宣布了死期,那现在的我们又处于何处呢。 

        因为时间的沙漏从未停止流动。 

        这是一座布满了阴霾的城市,总人口不到一千万。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不同,它属于独立的个体,市长是这个城市的主要领导人。然而它的占地面积还不足以能称为一个国家,于是便以“城市”来称呼这个地方了,它的周遭则是他国的领域。 

        近年来,随着城市施行大力加强经济发展的计划,生态环境质量却越来越差,就如同这挥之不去的阴霾,政府以牺牲生态环境而换取一时的经济增长。大气污染使很多人患染了呼吸道疾病,与此同时,人们的生存压力也大幅度提高——教育资源,社会资源的缺乏,人口老龄化,以及就业困难。大量的学生被严苛的选拔考试中淘汰,被迫成为底层的劳动者;随着机械智能逐渐取代人力,除非管理高层,普通工人均面临失业威胁。物价高涨,人均工薪却很低。再加上环境恶劣,人心浮躁,社会动荡不安,于是,这座城市便以一种平静而绝望的姿势伫立于此地。 

        那是一个皮肤白到令人惊讶的少年,病色的苍白上总会蒙着一层死亡的恐怖。他侧身躺倒在黑色的巷子里,紧闭着双眸空气中弥漫的水汽打湿了他的衣服。这少年无论是头发,眉毛都是清冷的白,尽管是苍白的皮肤里也透着浅淡的殷红。

他穿着白色的大衣,帘长的衣襟垂至他的腿弯,翻起的衣领将他的脖子遮得十分隐秘,衬托着他精致的下颜。看的出来,这件宽大的外衣并不适合他单薄的身躯,并沾染了星点的尘土,这使他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

       少年对白色似乎情有独钟。 

       与之相比,那张精致的面容更值得人在意。 

        这样纯洁的色彩却在无边的黑暗与沉寂中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才逐渐清醒。眼前那一片簇拥在身旁的黑色雾霭就像是来自地狱。 

        “我死了么……” 

        少年半眯着的血色的双眸,嗓音沙哑的呢喃着。他尝试着移动手臂,那条如同木偶般沉重僵硬的手臂,想要翻身。他整个身体都异常僵硬,像是死去了很久的尸体又复活了一般。但值得确定的是,自己真的活着,是仅剩下了依稀的记忆在苟延残喘。 

        “该死……”少年口中暗骂,他的视线异常模糊,茫然的环顾四周,他只知这是条巷子,但不知自己具体在何处挣扎着。他吃力的用手撑着地面,牵动两条僵硬双腿摇摇晃晃的起身,又扶着身旁湿润的墙壁,咬着牙提起膝盖尝试行走。他甚至可以听到身体的关节如断折般作响。

走过一段路后,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流动,不再显得那般僵硬了。他脱离了对墙壁的依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利索的牵步行走了。他抬眼向前望去,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街景。他站在巷口,侧身轻倚着墙壁,凝望着来来往往流动的人流,不禁启嗓轻音呢喃。

“我……不是死了么。” 

          默声中,他低头解开大衣的扣子,掀起里面的衬衫,伸手触摸自己的腰腹,然而并没有那道致命的伤痕,除了腰侧的伤驳的刀痕,是从前就携带着的。他烦躁的揉了把头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幻境。萦绕在耳边的雨声和沉闷的雷声,刀尖刺破皮肤真实的痛感,一颗心将要撕裂的痛苦的感觉,直到现在也隐隐作痛的。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少年手捂着心口,身子撑倚在墙壁上,蹙着眉头仰颅朝天,紧闭着双眸苦思冥想。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身上的伤又从何处而来,那个刚刚还存留在脑中的梦境,却变成了空白。 

       即是无法理解,也不值得再去想了。 

        少年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甩着宽大的衣袖,慢慢走出了巷子。 

        又一次华灯初上,夜幕早已迫不及待,将这繁华而喧闹的城市包裹。街边摇曳灯火闪耀着光芒,仅留下微弱的一抹光亮泼洒在城市隐秘的角落。闪烁的霓虹灯映出了少年那张苍白的脸,就像一个苦涩的梦,浮现片刻后又消失于阴影中。少年漫无边际的慢步行走在街上,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显得十分突兀。 

        自己又何曾属于过这里? 

         一切都这样陌生。这个地方太平静了,平静的不真实。

他皱着眉头沉沉思索着,内心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他蓦然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双手,捂住那双腥红的病态眼眸,从指缝间沉暗窥视着世界。指缝外的世界弥漫着浓浓的血雾,恍惚间似乎能看到足下成堆的尸骸。

        少年吃了一惊,失落垂下无力的双臂 

        无边的黑暗笼罩。 

        最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将手掌伸向自己的口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遗落细小的裂纹。刀片,口罩这类东西都还安全的存放于此。少年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却依旧回味着梦境的真实。他掏出口袋里的刀片捏在手心里,甩了甩头抑制自己再去想那些麻烦的事,混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双狡黠的红色眼眸寻觅着今晚将遭遇不幸的倒霉蛋。 

        是的,少年是一个盗窃犯,一个老练的盗窃好手。也许用盗窃者一词来说会更贴切,因为他并不是一时兴起而选择盗窃,而是将其视为一种消遣,一个轻松的职业。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是找到了归属感的喜悦。 

       值得一提,他并不局限于盗窃财物,因为也并不需要这些零钱来养活自己。只要是从生人那儿偷来的东西,他从不加以选择就收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再将其丢弃。至于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喜欢闯下祸端来满足自己的心。至于曾经的经济来源,少年拼命思索脑中的记忆,却丝毫想不起来。 

        不,应该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少年打断自己的思路,扶着额头整理着残缺的记忆,似乎是疏漏了些什么,但无从知晓。 

         少年决定不再思索这些了。于是他走进了繁华的夜场,远处的灯火时隐时现,人的视觉在这微弱的光线下也会失灵了。人影杂乱,他穿梭在喧闹的人堆中,轻轻哼唱着无名的歌词,双手遮住眉眼,指缝间目睹霓虹灯闪动熄灭的一瞬间。唇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仅停留一瞬之间便烟消云散。目光懒倦的打量着每一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青年男子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他的外衣口袋里像是装着沉甸甸的东西。他没有过多犹豫,即刻转身抬步小心翼翼跟了上去,在长期的盗窃生涯里,时刻保持警惕和敏捷是保命符咒。

        少年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步步紧跟着,因为选定了目标就不会放弃。他寻找着成熟的时机一步步挨近,以松散的人流做掩护贴近青年的后背,十分淡定的样子,缓缓抬起一只手慢慢伸向他的口袋…… 

         青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禁偏头低眸瞥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少年意识到了危机,连忙缩回手,可惜已经太迟了。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纤细的手腕——自己被那青年抓了个正着。 

         少年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无法预料到青年的反应如此之快,自己来不及反应便被紧紧束缚。他满脸惊恐的望着青年被阴影覆盖的脸,一丝熟悉的感觉升起,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路旁的行人已经停下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不得不按耐住捏着刀片的左手放在口袋里,一时无法挣脱,略显慌张的四处寻找可以逃跑的路线。奇怪的是,青年在抓住他的手腕以后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 

        “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好像是个小偷偷东西时被那家伙逮住了。” 

        “哦?当街偷窃,这窃贼还真是大胆。他似乎有白化病吧……” 

         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噪音般扰乱了少年的心,茫然环顾四周不知所措,人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吐出那些刺耳的噪音,几乎要让人疯掉。

         厌恶,厌恶至极。 他的内心这样对他嘶吼着。

         少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神情由慌张而变为愤怒,面部表情因气愤而扭曲,他惊惶而厌恶的扫了一眼周遭的人,冲动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青年的手用力一推,握住锋利的刀刃,直直砍向他的脖子。

         刹那间,青年的身体如同烟雾般弥散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少年愣住了,他的大脑在霎时一片空白。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颓然垂下握着刀片的手,慌张望向周围的人。时间似是停滞了,每个人都保持着欲动未动姿势,牢牢的禁锢在原地,表情呆滞。同时,喧闹的城市突然变为一片死寂,灯光熄灭了,凝固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被定在原地的人们张着嘴,似乎还保持着窃语的动作,却无法再发出声音。那一双双灰暗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的灵动。

       少年在惊讶之余,抬步试探靠近了那些人,伸出手尝试触碰他们,指尖刚刚触碰到他们的身体,便化成了一阵白烟,消散了。少年径直穿过了这些幻影,失神跨出了这片区域,他开始在这寂寞的城市里漫游。他发现,这里不仅仅是人,就连城市里的建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不,是一切都在消失,包括那层黑色的夜幕也散去了,露出了大片的,刺目的白色。少年眼睁睁看着周遭的一切在消散,在褪色,直到整个世界都只是单调的虚无,刺目的白色将少年牢牢的困在此地,如同明亮的囚笼,却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世界”末日的来临,他停滞了脚步在原地,他不再作无谓的徘徊,而是缓缓坐在了地上——如果说身下的白色虚无还能算是地面的话,双臂抱住双膝,安安静静的坐着,将头颅埋在两膝间,紧紧闭上了双眸,甚至连那淡色的睫毛都在颤动着,任由眼前那化不开的黑色浓雾永远包围着自己。 

        他不在乎发生的一切,他甚至不想思考一切是为什么,因为在自己记忆中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被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里,没有出路。他彻彻底底的明白,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唯一活着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地方他无法逃离。

        “叶漠……” 

         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空灵的呼唤,少年抬起头仰望着头顶,无光的眼眸不知望向何处。 

         “是谁……”少年张开干裂的嘴唇,向远处的那声呼唤轻声回应着,他隐隐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听过。这时,那张熟悉的面颜突然浮现在眼前,即使是被无限的阴影遮蔽,却也能认出的一张脸。

       叶漠瞪大了双眼,痴痴望着眼前的幻影,缓缓伸展开手臂,妄想去拥抱面前那片虚无,并咧开干枯的嘴唇无力微笑着:“别丢下我……你答应我会留下来的,我的人偶……” 

          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着,他的记忆在此刻得到重现。他找回了真实的自己,他同样痛恨着这样的自己。现在,大段痛苦的记忆朝他涌来:重要之人的死去,痴于杀戮的心脏,那段遥不可及的情感,组织的分崩离析,城市的破碎残败……他明白了,自己就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叶漠眼前的幻影逐渐远去。他失神的垂下手臂,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也彻底惊醒了自己。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手心里,用嘶哑的声音绝望嘶吼着,他的声音在这片区域里无力回荡,最后又传回自己的耳边,那似是血色的浑浊眼泪从指缝间淌落,是不甘吗。

         逃离,无法逃离。因为精神的折磨是永恒的。

         一切都要从一场变故开始说起,那是悲剧的开端。

         一年前,秋季的深夜。落寞是如影随形的。萧萧落叶沙沙作响着悲恸哀鸣。 

         叶漠刚打完杂工回来,他踏着破碎的月影,匆匆向着家的方向赶回,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急促的脚步声。一路匆忙,他最终赶回了那座老旧的小区,里面散落排列的的居民楼,没有几户家庭的灯光亮着,这是一座即将被淘汰的居民区了。

       叶漠抬眼深深的望去,那扇还闪烁着昏黄灯光的窗子,就是自己的家。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攥在手心里,登上狭窄的水泥楼梯,轻悄的爬上了七楼。他站在自家门前轻舒了一口气,将钥匙伸进锁孔里轻轻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打开门,昏黄的刺目的灯光溢出,由于眼睛的不适,他皱着眉头,伸出手背遮挡光线,并伸手关上了灯。室内顿时一片黑暗,他垂下手臂小心翼翼走进了屋子,凭借昏暗的光线,他能清楚看到自家的陈设。

       室内弥漫一股酒精的气味,混合着恶心的臭味。这时,脚尖却突然踢在地板上的一个玻璃酒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顿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这声音吵醒正瘫在沙发上酣睡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瓶。

        男人被惊醒了,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那个高大却歪斜的身影缓缓坐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站在门口的叶漠,此时门已经被关闭,并与楼道隔绝。

       那男人趔趔趄趄的走到叶漠的面前,有些软绵绵的样子,脚步却很重。身材明显要比叶漠高出了半个头,巨大的身形将其遮掩的严严实实。男人手里还拎着那个空酒瓶,他瞪着眼睛用他充斥着酒的口气的嘴迷迷糊糊的说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工作有些晚了。”他镇定回应道。 

         “工……工作?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想回来!这个家被你拖累的还不够?你他妈倒是开始嫌弃了!”男人蛮不讲理的大声吼叫着,伸出手扯住叶漠的衣领重重推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背部的疼痛并没有使他发出声音,反而扬起了脸,用那双晦暗的双眸盯着男人那张模糊的脸,面无表情。 

       男人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那抹隐藏的仇恨的光,不禁倍感火上浇油,粗俗的张口骂道: “老子白吃白喝养你这么多年,你他妈还敢瞪老子!”男人扯着脖子晕乎乎的大声叫骂着,抬手一巴掌打在叶漠的脸上。

        他苍白的皮肤上瞬间留下了一道青紫的痕迹,身体因为力的冲击一个趔趄,而向一边倾斜倒去。他连忙扶住一旁的柜子站稳脚跟平衡身体,他因为疼痛而闷哼了一声,嘴角也出了血。即使是脸上留下了伤痕,他也依旧硬着脖子,平静仰视着面前的男人,面庞被那冗杂银色发丝遮挡,他透过发缕的目光似在审视着面前的男人,那翕张的枯唇似乎在呢喃着这样的话语。

        父亲,你真的爱我吗。  

        男人的神色有些诧异,却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扯过他的肩膀,将他重重掀倒在地。一边打一边恶声骂着。他的力气无法及男人,只能蜷缩在地上护住头颅沉默忍受。他紧紧闭上双眼,平静忍受着暴力,如雨点般袭来的拳头带来的刺痛,令其不禁皱眉咬唇。这已经似乎习以为常。 

 “喂!你倒是哭啊!”男人挥舞着拳头怒吼,除了暴怒外还夹杂着兴奋的交融,似乎这样施加暴力能带给自己别样的快感,他在这种病态兴奋的情绪中毫不顾忌。叶漠像死尸一样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对躲避疼痛这样的事也产生了惰性。 

        暴力的行径持续了几分钟,直到男人打累了,又躺倒在沙发上,嘴里嘟囔了几句脏话,便又一次鼾声大作,沉沉睡去了。

       叶漠牵扯着疲乏而疼痛的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挣扎了一会儿,才撑起手臂侧坐在地板上,左手扶住昏沉的头颅。口腔里充斥着血的苦涩味道,下唇的伤口渗出鲜艳的血珠。他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强烈的不适感,正坐过身子挽起裤腿,揉了揉淤青的小腿,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仇恨。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感觉几乎全身都要散架般疼痛,他探出手臂扶住了墙,勉强站稳了脚。他冷漠的扫视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男人——他的父亲,沉默而无言。他已经对此麻木而不会哭泣了。只是默声清扫着地上的垃圾和呕吐物,宛如羊羔般顺从的家伙。 

        毕竟从出生开始,身边的无一都怀着深深的敌意去折磨这个少年。

        他出生在农村,因为先天性的白化病被左邻右舍视作不详。在那个落后而封建的地方,他的存在成为街坊邻居耻笑的对象,并将这耻笑加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赌徒,也是个烟酒不离手的人。父亲极好面子,自身却没什么本事,事事都靠着母亲来维持家庭的生计。因为他的病,他被父亲深深的厌恶了,他无法得到治疗,并屡次遭受父亲的家暴,连同他可怜的母亲一起忍受着这份痛苦。

        后来,政府以那个地方不适宜居住,让农村里的人搬迁了。他们得到了安置费,并在这城市的中心里定居下来,不再属于郊外。据说,他们的农村是这个城市最后的落后之地,在那原来安置着低矮的瓦砖房的土地上,又快速建立起一座座高楼。

        一开始,父亲似乎改邪归正的去工作了,有稳定的收入维持家里的开销,也不再对他们母子二人施加暴力。但是,自从他迷上了网络赌博,家里欠下了大笔外债,亲戚的,朋友的,和高利贷。父亲因此逃离去了外乡,撇下他和可怜的母亲去承受这笔债务。

         叶漠记得,那时催债的人每日都会上门,用恐怖和死亡胁迫着他们还清债务,那些粗鲁的家伙甚至会对母亲动手动脚,而母亲对着一切都保持着沉默和顺从,每天拼命的外出打工,兼职到半夜才能回家,躺在床上睡四五个小时,起了床又要去拼命工作,而他因为疾病不能外出,所以母亲还要顾及他的饮食起居,就这样日复一日,母亲几乎累成了人偶,却还在拼命工作。

         母亲说,支撑她活下去的是叶漠,所以为了他,她宁愿承受这些痛苦和折磨,只为了能将叶漠抚养成人。那时,叶漠十二岁。

         后来过了一整年,债务还清了,父亲也灰溜溜的回来了。他在外地过的也并不好,因为火爆的脾气外加一事无成,打工时被人打伤了一条腿,当了几个月的流浪汉,直到现在还有些跛脚,落下了残疾。

        再后来,父亲戒了赌,可也无心工作。每日就在家里躺着,偶尔会闲暇的整理些家务,母亲则负责外出打工养家。父亲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什么,哪怕在叶漠面前,他的眼神里也只有厌恶,他认为,是因为有了叶漠他才会变成这样,他的血色的眼眸象征着不详,是恶魔的眼睛,煞星的眼睛。他不止一次当着叶漠的面这样骂到。

        这些,叶漠都忍耐下来了。因为母亲是他唯一的支柱,唯一的情感寄托。只要有母亲在,他宁愿忍受任何苦难,这是母亲给予他的教导。

        可是,母亲却没能兑现他的承诺,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去了一个连叶漠都不知道的地方。她就像一阵风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信件。

        叶漠痛恨自己的软弱,他痛恨父亲的暴力,心疼母亲的付出,但他做不了什么。导致自己连母亲也留不住。

        叶漠闭上眼睛,这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已然不想回溯。他快速的将空酒瓶装进垃圾袋扔门口,将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后遂脱下外套,轻轻挂在了三角衣架上,轻步走进了厨房,厨房里很干净,灶台上一尘不染,想必是有人在定期擦拭。 

        叶漠将厨房的门紧闭,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拉开橱柜,里面摆着一排切菜用的刀具,其中还有两把很是突兀的匕首:精致的黑色金属折叠匕首,外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内侧分别刻着‘落’和‘漠’两个字。刀柄上落了些细灰,花纹的凹槽里也沾染了些灰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却保存完好。

       叶漠拿起这两把匕首,捧在手心里掂量了一番,举在眼前端详着。刻有“漠”的那一把,是自己的,一直珍藏于此而并不舍得用它做什么。 

        “至于另一把……”叶漠缓缓放下手臂,转头目光移向窗外,神色略显凄凉的望着窗外血色的圆月。他将另一把匕首反握在手里,将自己的那把收进了口袋,伸手打开门,缓步走向了他沉睡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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