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阿桑的指甲做得简单，所以不费什么功夫就做完了。

“谢谢你，苏慕。没想到你削苹果手那么笨，做这个还挺手巧的。”阿桑开玩笑说。

苏慕笑笑，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说，“熟能生巧，等我有空了也把削苹果练练熟。”

“我开玩笑的，练那个做什么？又没什么用。”阿桑看了下店铺狭小的空间，“你去忙吧，我去外面等赵婷。”

“嗯，你先去吧。”

“嗯。”阿桑有些不舍地又看了眼苏慕，可惜隔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低头收拾东西时垂下的浓密睫毛。

她去收银台付了款，一转身见苏慕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门边上。

“坐这里等吧。”

“谢谢。”

阿桑走过去坐下，因为苏慕的体贴，抬起头时不自觉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苏慕眉眼弯了弯，轻轻说了句“我去忙了”便进去了。

做完美甲后，阿桑一直在想苏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赵婷都看出来了，忍不住抱怨她心不在焉。

阿桑只好先把杂乱的思绪抛到一边，强打起精神陪赵婷逛街买衣服。

回到学校后，她思来想去忍不住给孔卓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孔卓语气比较沉重。

他并没有一上来就讲苏慕的事，而是给阿桑讲了学校里另一个女生身上发生的事。

前两天跟苏慕同班的汪子云吞安眠药自杀了。

还好被同宿舍的女生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洗胃后救了过来。

吴明胜赶到医院不等汪子云开口就说搬校区的事可以和院里谈条件，千万不要为此想不开。

其实搬校区并不是汪子云吞安眠药的主要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男朋友付豪之前一直承诺带她一起出国留学。

但最终因为说服不了家里人，自己又掏不出高额的留学费用，只能对她食言。

汪子云自己家的家境不允许她做留学梦，她跟付豪谈恋爱的最初目的就不单纯，所以面对这样的结果，一开始她并不怨恨他，只能自认倒霉。

但是留学奖学金这事一出，她又有点不平衡了，凭什么成苏慕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巴巴地凑上去，变着法给他钱想送他去留学？而她付出了那么多，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想出这一招，想引起付豪的内疚感，让他为了她去和家里人抗争。

付豪果然愧疚又心疼，大少爷回家去闹了两天绝食，并扬言如果汪子云不能去留学那自己也不去了。

付豪母亲心软，见不得儿子这副样子，终究答应了。

只是这事经过吴明胜的添油加醋，院里便以为主要原因在搬校区上，因此最后拍板给愿意搬校区的同学降了50%的学费。原本两万一学期的学费拦腰一砍变成了一万。

“吴老师让我再劝劝我哥，但我哥他，好像对学费降了一半无动于衷。”

“那他到底为什么不去L市上学？”阿桑急切地问。

“我哥他不说啊。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早出晚归的，都见不到人影。”孔卓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姐，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跟你异地恋？”

“什么？！”阿桑惊得拔高了语调。

“姐你别激动，我就是那么一猜。我哥应该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阿桑很想问他刚刚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苏慕跟他说过什么。但她心里太震惊了，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姐，都是我瞎说的，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哥他什么都不让我告诉你，就怕你担心。你可千万别跟他说我说过这话。”

“苏慕他，说怕我担心他？”阿桑终于问出了一句。

“嗯，我哥他可在乎你了。姐你劝劝他吧，Q大的学位证在就业市场上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好。”阿桑这会儿晕乎乎的，总觉得孔卓的声音有点遥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姐，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其实我好一阵没见到我哥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事了，你也别太担心，苏慕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比我们都有想法。”

“还是我姐了解我哥。”孔卓语气轻松了起来。

阿桑脸上一红，没好意思接他这句话。

“你去忙吧，我没什么问的了。”

“那行，姐你挂电话吧。”

“好，拜拜～”

这天晚上宿舍熄灯后，阿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睡在她上铺的赵婷忍不住探下脑袋小声问她，“睡不着吗？”

“影响你了吗？水喝多了，我去上个厕所。”

她摸了手机悄悄出了宿舍，一直走到洗衣房里。看看时间，发现还不到十一点。犹豫几秒后调出苏慕的手机号，一闭眼按了拨打键。

听筒里是等待接听的声音，阿桑突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听筒里有节奏的“嘟……嘟……”声仿佛敲打在她心上。

就在她紧张得想挂断时，电话却被接通了。

“阿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苏慕略显着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没，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呃，睡不着，想看看你睡了没。”阿桑一紧张，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在担心我？”

这个问题让阿桑羞于回答。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去做美甲师？你不上课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行业做得好的话可以快速挣到钱。”苏慕声音懒懒的，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苏慕。”阿桑咬着唇犹豫不决。

“怎么了？”

“你能跟我说实话吗？我们，是朋友，而且我……我是担心你的。”阿桑说完这话心里突突直跳。她很想问苏慕一句:孔卓说的都是真的吗？还好理智让她及时忍了回去。

苏慕现在肯定没有心情谈情说爱，更何况他说过他还没有能力喜欢别人。

对面静默了几秒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院里通知我下学年搬到L市大学城去上课，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阿桑当然不觉得苏慕做这个决定跟自己有关，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帮上忙。如果真的是钱的问题，她马上就要工作了，挣了钱可以借给他。

苏慕那么骄傲，她可以让他写借条，正常收利息，这样苏慕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同情他。

“当初我妈非要让我上这个专业，其实主要原因之一是她觉得首都这样的大城市能让人开阔眼界，而且有更多发展机会。我一开始不懂，后来逐渐体会到了。这个城市，虽然缺点人情味，但是只要肯努力就有数不尽的机会，我不想离开这里。”

“可是，你可以读完书再回来啊，两年时间很快的。”

“阿桑，我不会放弃读书的。读书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不是吗？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是只有获取文凭这一条路。高尔基只上了两年学也没有影响他写出优秀的作品，不是吗？”

苏慕说到这里时语气有些激动。

“可是，这世界上有几个高尔基呢？”阿桑喃喃低语。

“我也许成不了高尔基这样的人，但我肯定不会做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少年人一腔热血，踌躇满志。

“我只是，”阿桑本想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一条太艰难的路。猛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思想完全就是自己母亲的思想。

“是什么？是觉得我太天真太不现实了吗？”苏慕语气又激动起来。

“不是的，苏慕。我支持你的决定。”

“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在我面前说客套话。”

“苏慕，我说真的。”今天的苏慕异常敏感，像竖起了刺的刺猬一样，说出来的话有些戳心。但阿桑顾不得心里的不舒服，着急解释道，“你知道吗？我签了一家玩具工厂，毕业后去做外贸。其实我可以选择去支教的，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但我就想自己做主，不想听别人的意见。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真的？”苏慕语气软下来。

“真的，刚刚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对不起。”她刚刚是糊涂了，自己有什么立场对苏慕的决定指手画脚呢？

“我刚刚，也不应该那么大声和你说话，对不起。”

“那我们算扯平了吧？”

“嗯，我其实报了十月份函授本科的考试。只要我认真学，一样可以学到知识，你说是不是？”

“嗯！你加油啊。”苏慕没有放弃学习，这点让阿桑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我会的，你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好，你也早点睡，明天早上不用再打电话给我了，你多睡会儿。”

“好。对了，恭喜你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晚安～”

“谢谢，那晚安了。”阿桑说完却没有马上挂断电话。

“你挂电话啊。”苏慕语气里带着笑意。

“哦，苏慕你要加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