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S市,冬夜。
大雪。
林妤醒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七点多了。
关掉手机里的闹钟,消息提示音开始不断地响起。
新消息二十几条,大多都是她几个师兄师姐在群里发的,活跃一下气氛。
今天过节,老唐破天荒地给他们几个都放了半天假,接着又是请客吃饭,又是派红包的,下了不少血本。
于是几个同门直呼“老板英明”,“祝老板节日快乐”,文字配着表情包,便有了这一连串的刷屏消息。
林妤粗略地看了眼内容,退出聊天框,先给老唐回了消息。
五点多打电话让她去他那吃晚饭,那会手机关机,她没接上电话。
她把窗帘拉开,看着窗外的景色。
霓虹灯光,繁华夺目。
窗外吹进来的风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摞论文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噪得很。
关上窗,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趟门。
她今日凌晨赶着风雪回的S市,除了唐岘,谁也不知道。
处理完老太太的后事,她辞退了家里几个照顾老太太的佣人,又把老宅的后院租了出去。
前前后后,加起来近一个月的时间。
唐岘一直没催她,只是临走的时候叮嘱她处理完就赶快回S市。
他担心她赶不上十二月底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
她这一整年几乎都是半休半学的状态,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在这一年进入倒计时,她实在顾不过来,只能向老唐请了长假。
没想到等她再回到S市,已是近十二月底。
寒冬腊月,大雪弥天。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闲逛,难得一见的雪景,总有人会觉得这景色很浪漫。
林妤打车去了S市有名的富人区。
几次打电话给林婉秋,她不是直接挂断就是手机占线,她的耐心早就在一次两次的无人接听中耗尽了。
此刻,舒家。
林婉秋为大女儿的二十四岁生日宴忙活了一天,晚上的舞会,她极其重视。
女儿长大了,做母亲的是该为她物色一位好人家了。
舒氏集团近几年生意上也不景气,舒识文有意通过联姻来提升舒氏的知名度。
舞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舒懿陪着父亲在一众人面前敬酒,尽量表现出大家闺秀该有的乖巧与得体。
舒懿长得很像林婉秋,样貌颇有那种江南水乡生养出来的姑娘的韵味。
酒酣耳热、谈笑风生之余,她时不时露出娇羞的姿态,楚楚惹人怜。
一时间有不少男人都对她有好感,纷纷向她殷勤示好。
她很享受众人围着自己转的感觉,这使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舞会进行到一半。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句,“那不是傅延声吗?!他怎么也来凑热闹了?莫非也对这舒家的女儿有兴趣?!”
一句话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投到他身上。
傅延声这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全场的焦点。
时年27岁的他,早已坐拥亿万身家,位居傅氏董事长高位,在外人眼里,他是闻名S市金融界的商贾传奇。
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无论男女,傅延声对于他们来说皆是谜一样的存在。
男人说他阴狠险辣,精明世故,有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女人们为他着迷,男色无双,他举手投足间,一身的傲气浑然天成。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单身。
傅延声绯闻不断,依旧有女人为他沉沦,他傅延声太太的身份,垂涎者不在少数。
这傅太太的头衔最后究竟会是圈内哪位名媛的,众说纷纭,意见不一。
豪门阔太太们讨论了几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今日舒家宴会,倒是见到傅延声本人了。
只是这会瞧他这个意思,是对舒家的女儿有兴趣?
舒识文夫妇听到傅延声来了,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笑拉着舒懿去门口迎接他。
舒识文弯腰赔笑道,“傅董远道光临寒舍,舒某有失远迎,还请您见谅......”
傅延声朝他伸出左手,淡笑道,“舒总客气,大雪封了路,出行不便,恰巧路过此处,跟您暂时讨个驻脚......贸然打扰,我让手下略备薄礼,特表歉意。”
他这一解释,引得舞厅再次喧闹起来。
宾客A:“还以为是奔着人家姑娘来的,结果人家只是寻个地方避雪啊......”
宾客B:“也对,傅延声要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估计媒体早就曝光了,哪用这样藏着掖着等我们来苦猜?”
宾客C:“哎,傅延声连舒懿这样清纯的美人都没看上,只怕是我就更没有希望了......”
耳边的声音络绎不绝,舒识文伸手回握,忙奉承道,“傅董这是哪里话,您即便空手来也无妨,小懿,你带着傅董进去坐坐。”
说着他给舒懿使了个眼色,林婉秋也悄悄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舒懿走到傅延声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又迅速低下头去,顿时羞红了脸,“傅先生,请......请您随我来吧。”
这娇柔百态的声音,让一直待在傅延声后面的徐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禁感叹,他家傅先生,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舒识文让侍从别去打扰他们。
郎才女貌,煞红了旁人的眼。
他舒识文有的是办法让傅延声看上他女儿。
舒识文一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明眼人都看的明白。
舒家若真是和傅家联姻,日后在人前人后都是风光无限的。
......
半个多小时过后,林妤站在舒家,叫住门口的侍从进去传话。
她只等十分钟,林婉秋不下来,她便亲自上去找她。
还不到五分钟,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人怒气冲冲朝她这边走过来。
“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算是死都不会跟你回去看她,她怎么样了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林妤的耳朵是聋了吗?!你就非要舔着脸来讨我嫌是吗?!”
女人歇斯底里地发泄她的愤怒与无尽的嫌恶。
林妤冷淡地看她,“倘若不是她死的时候还在念叨你,你舒家的大门,我不会再迈进一步。”
“你说什么?!”
“谁死了?!”
林婉秋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时重心不稳,她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老宅里有我安插的人,她要是死了,那边不可能没有消息传过来的......”
“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呵,你怎么不想想,那几个人究竟是在为你做事,还是为你丈夫做事?派人监视老宅长达四年之久,你竟丝毫未察觉那几人同你丈夫来往密切?”
“老太太去世,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却隐瞒你数日,你说,他究竟在算计什么呢?”
林妤故意停顿,没再继续往下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婉秋紧蹙着眉,一时间还没从老太太去世的消息里走出来。
“没什么意思,你若是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回去一查便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婉秋若无心去查,她说得再明白也是枉然。
接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并蒂莲的花纹。
“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里面还夹着一封外公写给你的书信。”
林婉秋看到她手上的盒子,整个心尖都颤了颤。
这盒子,她再熟悉不过,母亲的妆奁盒,她少女时代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母亲曾许诺,待她出嫁,这盒子里的东西会是她的嫁妆的一部分。
她如今信了她的话了,她恨了二十几年的父母,现在全都不在这人世了。
都不在了啊,什么感觉?
疼啊,林婉秋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喊疼了。
耳边嘈杂声渐弱,她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绝开了。
“她交代我的事情办完了,若无他事,你我之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他日若是偶遇,就以陌生人相称吧。”
林妤语调是平静的,无悲无喜,她转身就走了。
这一年,她二十一岁,孑然一身,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