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得知琅嬅晕倒的消息后只说政务繁忙抽不开身探望,派了太医前去医治,夜晚依旧留宿延禧宫。
第二日清晨除高晞月在外的所有妃嫔纷纷踏着大雪来到长春宫探病请安,然而琅嬅本人却托辞身体不适,并未现身,只命素心、莲心在外面周旋款待各位嫔妃。
“咦,怎么贵妃娘娘今儿又没来?”金玉妍姗姗来迟,同其他嫔妃们见完礼后,向素心问道。
素心如何能说出其中因由,只能微笑道:“许是风寒还没好罢?不过皇后娘娘说了,贵妃身子没好之前不必闹这些虚礼。”
“便是风寒,从入秋开始养到今日也该好了罢?姑姑拿这些说辞唬谁呢。”金玉妍哼笑一声,突然转过头看向如懿,“到底是为什么,娴妃娘娘您能告诉嫔妾吗?”
“贵妃娘娘体弱,寒症一时反复也是有的。”如懿对上她目中意味深长的笑意,一时拿不准她是否知道了什么,便也半真半假地笑回去:“不过本宫到不知,嘉贵人何时这样关心起贵妃娘娘了?”
“同为后宫姐妹,嫔妾当然会关心,而且嫔妾不仅关心贵妃娘娘,也十分关心您呢。”金玉妍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瞧您今儿这春风满面的,果然得了幸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姐妹几个独守空房的,脸色恹恹的难看。”
“皇上不过在延禧宫处留了两夜,嘉贵人总不是吃醋罢?”如懿凝眸回视她,“既然同为后宫姐妹,本宫不得不关心提点你一句,争锋吃醋乃嫔妃失德大忌,嘉贵人可要时刻铭记。”
“娴妃娘娘想多了,嫔妾怎么会吃醋呢,就像您说的,不过留了两夜罢了,宫里的哪一个姐妹又没伺候过皇上了?”金玉妍慵懒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流珠双股簪,娇媚流转的眼波带了一丝挑衅和不驯,“也只有长久未见君面的弃妃,才会因为一时的恩幸而欣喜若狂、得意忘形,其实那些真正深得圣心的宠妃,哪里会把这当一回事儿呢。”
如懿看着眼前尖酸刻薄、出言不逊的玉妍,忽然觉得好笑,原来以前她就是和这样一个人纠缠斗争了半辈子。于是索性不说话了,也懒得同她拌嘴。
可一旁的海兰却忍不住了,一贯带着温润柔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如凛然而尖锐的冰棱迫向玉妍:“什么弃妃宠妃的,现在还在长春宫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呢,贵人姐姐就说起深得圣心的话来了,虽说是咱们姐妹几个一块儿闲话家常,没什么规矩,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贵人姐姐还是仔细着的好。”
被比自己位分低的海兰警告,玉妍不忿,正要还嘴,却被素心打断:“皇后娘娘的病情需静养,听不得喧哗吵扰声,两位小主还请噤声。”
玉妍只能狠狠瞪了如懿和海兰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同黄琦莹说话。
如懿也不欲再待下去,便携了海兰告辞。
两人才走出大门,正要上轿,海兰突然摸着自己的耳垂叫道:“呀,姐姐,我的耳环好像掉了,要不你先回宫,我回去找找?”
如懿奇道:“你今天戴了耳环么?我怎么不记得。”顿了顿,又道:“你去找罢,我就在这儿等你,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别了,你先回去,这冰天雪地的,估摸着得一阵找。”海兰催着如懿上了暖轿,目送她离开,方回身踏入长春宫。
然而她并未去寻找耳环,而是悄悄绕到后院,往宫人们的住处去。
行至一处耳房,忽闻一阵打骂声,海兰悄无声息凑上前,透过明纸窗隐约看到房内几个宫女正合伙欺负另一个宫女,为首的宫女一把揪住被欺负的宫女的头发恶狠狠道:“茹心姐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主子都说了不想再见到你,我劝你啊还是省省力气,要是惹恼了我,我可不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
茹心拼命挣扎着,毫不示弱地瞪着眼前的人:“柒霖,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我现在落魄了就能凌辱于我,我告诉你,这些都只是一时的,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你柒霖不过是人牙子处买来的粗使丫头,等皇后娘娘过段时间解了我的禁足,你看我到时候——”
“啪”的一声,还没等她的话说完,柒霖抬手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还未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茹心疼得尖叫起来。
柒霖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个宫女赶忙上前用绳子绑了她的手脚,又用绢子塞住了她的嘴。
“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仗着自己陪嫁的身份便觉得高人一等,成天在长春宫中打鸡骂狗、作威作福。但很可惜,这一次你彻底完了。且不说主子会不会原谅你,你现在能不能出得去都是个问题。”柒霖靠近她,看着她眼中嗜血的恨意满意地笑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罢,你阿玛的病情加重了,如果没有大夫前去医治只怕活不到过年,可是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顾到他呢?”
茹心瞪得血红的眼珠顿时蒙上了一层泪光,柒霖见状便道:“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本姑娘高兴了,说不准就大发善心帮你照应下你阿玛。怎么样,愿不愿意?”
茹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柒霖便让人给她解绑,然后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了,看着原本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死对头这一刻匍匐在她脚下,心中无限快慰,越发得了意:“就行个三扣九拜礼罢,救你阿玛一命我便如你再生父母,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茹心含泪俯下身勉强叩拜,却被柒霖踢了一脚:“连行礼都不会了吗?啧,你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我逼你似的,算了,我不喜欢勉强人。”说着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茹心连忙道:“不,不是你逼我的,是我有求于你!”
柒霖看着她向着自己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而后露出了恶劣的笑容:“这可怎么办呢,你的私房钱还有你这屋里的摆件早让素心姐姐搜刮了去,没有钱,我怎么替你办事,难不成让我自掏腰包?唉,茹心啊茹心,看来你阿玛命中注定该死啊!”
茹心呆了片刻,仍然不死心,膝行上前抱住她的腿哀求道:“不,我求你了,救救我阿玛,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你救救他!”
柒霖蹲下身一把撩开了她的手,语气温柔轻和,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没那个能力。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往好处想,你那早逝的额娘终于可以和你阿玛团聚了不是吗?地下两人相互也有个照应,总比孤魂野鬼的要好。”
柒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却不防茹心突然冲上前像发了疯似的地撕打起她,几个宫女赶忙拉住了茹心,柒霖冷道:“这么不听话,还是把她捆起来罢,你们几个好好看着她,不许她出这屋一步。”
海兰见她出来,忙闪身躲到了一旁,直到那宫女走远了,才按原路返回。
在宫门口候着的绿痕见自家主子出来忙上前扶她上了暖轿,却不料海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道:“你上来同我一起。”
绿痕受宠若惊之余又不免迟疑:“谢主儿恩典,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是你主子,让你上来你就上来。”
绿痕拗不过她,只得上了轿,轿子里十分舒适温暖,绿痕不由感激道:“主儿待奴婢真好,即便以前在娴妃娘娘处奴婢也没坐过轿子呢。”
“姐姐待下边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时间一长有些人就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仆,最后做出背主求荣的卑劣行径来。”海兰幽幽看向她,“绿痕,你也会这样么?”
绿痕微微一惊,忙表忠心道:“不,主子待奴婢好那是主子心善,奴婢绝不会因此就生出异心,更不敢卖主求荣。奴婢虽是从前伺候娴妃娘娘的,但奴婢现在跟了您,自然只一心一意认您一个主子。”
海兰却刻意存了刁难之心:“是吗,我还当你的心只在姐姐那儿呢,看来你的忠心也不过如此,一忽儿在她那儿一忽儿又飘到我这儿来了,不过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奴婢身世坎坷,自小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被买进王府,幸而做了娴妃娘娘的侍女,吃穿用度同主子一般,更不曾受过一句呵斥,国丧时奴婢病了也是娴妃娘娘派了太医医治。奴婢心里真是感激不尽,从此就认定了娴妃娘娘。后来被娴妃娘娘指给了您,您对奴婢更是只有奖赏没有责罚的。”绿痕的眼神坚毅而真诚,“您和娴妃娘娘都是奴婢的恩人,不分上下,如果非让奴婢在您与娴妃娘娘中选一个的话,情难两全,奴婢只能以死明志。”
海兰见她低着头,缩着肩,若非轿中空间窄小只怕她早已跪下了,不由低叹一声:“平常只看你少言寡语,不曾想你还有这样的心思。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让你陷入情难两全的地步,因为我和姐姐是一心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你只消听我的就是。”
“是,奴婢明白。”绿痕郑重颔首,“只要不是伤害娴妃娘娘的,无论主儿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那你便替我办一件事。”海兰靠近她低声絮语几句,绿痕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