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
她病倒了,连着发了好多天的高烧,多思多虑引起了她旧病复发,嗓子火烧一样疼,不住的咳嗽,折磨她多年的肺病不知为何突然这样狠毒的攻击起她。
直到六月二十六日
孟萍诗终于完全退了烧,精神也有了好转,她找出来了一件新做的蓝色连衣裙给自己换上,这个裙子面料是丝绒,通过裁剪,褶皱等手段让裙子有了一种波光粼粼的大海的感觉,来自意大利的手工矮跟鞋也是差不多的颜色,上面另镶嵌了一圈巴洛克珍珠。
四月份她过生日的时候,戴安娜送给了她一个海蓝宝石的松鼠胸针,数百颗钻石衬托着两颗硕大的海蓝宝石,这是她第一次戴这样有创意的设计的胸针,掺杂了白发的青丝垂在肩膀上,碧玺耳坠叮叮当当,颜色如那桂林的湖水,介于青绿之间。
孟萍诗躺在躺椅上,如很多年前一样合着眼睛,想起了年轻时的无忧岁月,忽而感慨人逐渐老去时总是喜欢回忆过去。
说起来,她今年四十五岁,没有很老,但是她的内心就像是枯木朽株一样……你总希望它的身上能够焕发出新的生机,但事实上,相比热带雨林里还能蓄满水分,滋养真菌花草的朽木,它更像是干旱无望的沙漠里那一节断裂的,被抛弃的胡杨。
孟萍诗没有回忆太久,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病痛让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一直高烧不退,夜里总是不停的咳嗽,全身乏力,咳嗽累了,就浅寐一刻钟或者半个小时,然后再次醒来咳嗽,周而复始。
这个咳得半死不活的病美人没有睡很长时间,就再次咳得半死不活,当她好不容易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霍普金夫人引着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前来见孟萍诗。
凌九幽对孟萍诗说:“您好,夫人。”
孟萍诗并不认识她,淡淡说道:“有话直说吧。”她的眼神流转到花园里的一朵香槟色玫瑰花上,但眼角的余光还停留在这位陌生的女士身上。
凌九幽小姐微微欠身,道:“夫人快人快语,我今日冒昧来访,实在叨扰了。”
“你既然说我快人快语,为何不肯摆出一个快人快语的人喜欢的态度?我并不认识你,也不知你为什么来找我,你不妨有话直说。”孟萍诗把目光移了回来,摆弄着手里盛着银耳雪梨的银碗,然后不留情面的反问她。
“夫人恐怕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是章月明先生认的妹妹,不远万里从澳门来到檀香山,正是想请夫人指点我一条出路。”凌九幽不见一丝不悦,依旧恭敬的站在孟萍诗的面前答话。
孟萍诗对于她的身份早有料想,不过她猜测凌九幽是孟幸哲派来的,所以一开始没有给她好脸色,如今得知她真实身份和目的,讶异的扬了扬眉毛,然后冲门外的霍普金夫人说:“请给我们送来一瓶香槟。”
霍普金夫人照做了,不一会儿,上好香槟的气泡就在两个笛形杯中作响,凌九幽淡淡微笑,香槟是生意场上最好的助燃剂,孟萍诗对凌九幽说:“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凌九幽优雅的坐下,漫不经心地告诉孟萍诗:“有一艘英国的商船,从香港的维多利亚港出发去往印度。”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况且英国的商船关你澳门什么事?”
“……”凌九幽没有回答孟萍诗,而是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孟萍诗依旧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她举起酒杯抿了口酒,“与澳门没有关系。”
孟萍诗隐约猜到了一二,于是问道:“船上有什么?”
“黄金,许多的黄金。”凌九幽平静答道。
孟萍诗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她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九幽挑了挑眉,说:“您不想知道这黄金哪里来的吗?让我告诉您,是孟幸哲先生的货物,他哪来的这么多黄金?渠道是否合法?又为何要秘密的送往印度呢?”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这个消息来和您做个交换,澳门现在实在是风起云涌,我想请夫人帮帮忙,去澳门料理一二。”
“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你的目的,何苦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孟萍诗的目光再次移到窗外,她平静死寂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凌九幽的话而掀起丝毫波澜。
“现在澳门的局势只有夫人有能力控制,出于对公司的负责,我今日不得不来,先前我去请示我哥哥,他说夫人大约是不会帮我的,但我觉得人定胜天,我手里只有这个卑微的情报可以和夫人交换,所以来试一试,希望您高抬贵手,帮助我们公司渡过难关。”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能力控制局势?你过于看得起我了,你为什么不向孟幸哲求助?”
“公司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我们需要一个有声望的人,这么多年,夫人带领我们公司走向辉煌,如今,大家还是最信任您,您一旦出马,大家肯定会信服您的,孟幸哲先生就未必,他这些年来并没有展现出太大的领导能力和威信。”
孟萍诗低头沉思,最后,她还是说:“你去找尹颂强先生吧,他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以后,与工作有关的所有事,我都不再管,也不再过问了。”
“……夫人觉得,尹颂强先生能够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请你离开吧。”孟萍诗下了逐客令,凌九幽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只能悻悻离去。
凌九幽走了之后,孟萍诗让霍普金夫人过来把香槟收拾了,换上了一盏山楂糖水,淡红色的糖水中有粉红色的山楂,她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抚摸过杯盏,最后还是一口都没吃。
她捧着一碗山楂,直到太阳变成了一轮红色的剪影,梦幻的照耀着花园时,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再次仔细打量自己的花园,当年,每一朵花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青石板路的每一块石板都经过她的精心选择,那个时候她那样充满活力,每天有干不完的事,陈默玉会陪她一起走过这个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可转眼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