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攻击孟萍诗坚固防护之下的脆弱痛苦：“他在九泉之下已经等候你这么多年了……如果他从来都不认识你，那么他的人生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孟萍诗紧紧的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在那么多个寒冷的夜晚，你和姑父同床共枕的时候，是否想过他？想过他有多么孤枕难眠……有多么心如刀绞？”
孟萍诗别过头去，继续不说话。
“你以为这是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吗？不是，是你辜负了他，你总是喜欢用“身不由己”四个字自欺欺人，你反复告诉自己，你当初选择姑父是为了祖母，是为了我们，可这改变不了你对不起他的事实，是你逼死了他，你可以抗争的，就像我一样，尽管会付出代价，但是你没有，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有些东西，比他更重要，你并没有他爱你一样爱他，对不对？”
孟萍诗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的双肩颤抖，很显然，孟文华已经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她这么多年的自我安慰，被人一朝道破，她恨不得立刻去死，也不要再听“她没有那么爱陈默玉”这个在她眼里荒谬之极的言论了。
“他不过是你披荆斩棘的动力……你害死了他……”
“闭嘴！你知道什么？”孟萍诗终于歇斯底里起来了，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问道，“这世界上有谁能比我更爱他？！在那么多个孤枕难眠的夜里，他想着我，我又何尝不是想着他？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告诉我再忍耐一下，他就带我离开，可他从来都没有，依旧是我一个人毫无意义的活着！”她泪流满面，吼道：“我很想让安瑛用我的命去换你父亲的命！我很想让默玉活过来，只要他能活过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我忙碌时告诉我休息一下，再也不会有人那样的顺着我……而你和孟幸哲又何尝不是我的精神动力？！我拼命想从你们身上看到你们父亲的影子，他的离经叛道……他逗我开心，可你们从来都没有，你们只会利用我对他的爱，无休止的索取，却从来不肯跟我说一句……”她再度哽咽，不说话了，孟文华也闭上了嘴。
尹颂强揉了揉太阳穴，这么半天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问出来，反倒是犯罪嫌疑人击垮了审判员的心理防线，他很想提醒一下孟萍诗别把话题跑到爪哇国去，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但是这个时候，他决定不去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尹颂强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担忧再这样下去，他安排的计划恐怕实施不了了，自己所做的牺牲也都白费了，他惆怅的看了一眼傅蕴楚，傅蕴楚自然明白他的担忧。
孟萍诗很快整理了自己已然崩溃的情绪，但也只是将她破碎的心理防线拼好，她怕孟文华再说出一些她接受不了的东西，于是语速非常快的说：“你们已经伤透了我的心了，这个为你们殚精竭虑的姑姑已经遍体鳞伤，我不会管你们的死活了，即使我再爱你父亲，也不可能去照管你们了！”
尹颂强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孟文华彻底得罪了孟萍诗，孟萍诗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帮他们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孟文华要激怒孟萍诗而不是求饶！
孟萍诗没有看她一眼，就打算转身离开，孟幸哲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
她一路飞一般的行走，连外衣都没有穿，她那原本精美绝伦的裙子这个时候就很不方便了，她提着裙子，艰难的向外面走，走了几步路，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世界之大，重庆之大，栖身之处在哪里呢？
是孟公馆吗？是萍园吗？
在南京吗？或许是他的祖宅吧……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在奉天？她小时候的乐土，祖母和外祖母带她去摘葡萄……
唉……
原来是巴黎。
她的第二故乡，她对于巴黎的依赖已经远远超过祖国了吗？
或许并没有，对于她来讲，巴黎只不过是一个有她美好回忆的疗伤场所，她是一个中国人，这点她还没有忘记过，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对于故土的依赖是在骨子里的，即使她西化的再厉害，也改变不了那植根于几千年前的华夏认同。
可她不愿意回到祖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怪它满目疮痍，让人不忍看。
最终，她来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徐明观的家里。
她想找一个知晓她过往的人说说话。
有趣的是，她走到门口时才突然想起来，徐明观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带着垮下的肩头离去了。
最后是尹颂强把泪眼朦胧的她捡回了家。
在纷乱的街头，尹颂强找到她的一瞬间，她还没有看见他时，尹颂强停住了脚步，他察觉到孟萍诗在哭，可他也明白她最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故而焦急寻找了一下午的尹颂强，悄悄地躲在了树后面。
这时是傍晚，她身上似乎有钱，走去了一个戏院，尹颂强尾随着她一起，在她走后，买了张相同的票，并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是《茶花女》的芭蕾舞剧。
他大约知道这两个故事，也知道它们都是有名的爱情悲剧，也知道孟萍诗在这个时候看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处。
他进去之后，在一侧的包厢观察了孟萍诗很久，并没有听舞台上的芭蕾舞剧，直到孟萍诗情绪略有好转，起码不再流泪（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楚，大概猜/看出来了她可能已经不哭了），才装作无事发生的走到孟萍诗面前，刻意将头扭到舞台上，不去看孟萍诗的脸，不让她尴尬，轻松道：“大小姐也来看吗？”
孟萍诗敷衍的点点头，他又说：“今天大小姐受委屈了，来放松一下心情也好，蕴楚在家里做了饭菜，不若等大小姐看完，一起回家吃个便饭？”
孟萍诗抬头看他，再次泪眼朦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