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诗的病拖拖拉拉,反反复复,一直到了五个月之后才堪堪好全,她似乎已经接受了陈默玉死去的事实,不再闹了,只是每天对着窗户垂泪。病好了之后,她的神智自然也不糊涂了,对于徐明观的态度非常冰冷,很少正眼瞧他。在徐明观和她说话时,她经常像是没听见一样把他晾在那,有时不得不回答点什么,她说的话也不会超过五个字,更多的只是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孟老夫人不放心,一直在南京陪着她,这天中午,孟老夫人,孟萍诗和徐明观三个人正在吃午饭,孟老夫人和徐明观交换了无数个眼神以后,终于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听说……陈先生给你留了一封信,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出来啊?”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为着孟,徐两家的声誉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成功的激怒了孟萍诗,她没有直接发飙,而是语气平静的说道:“解释什么?为什么要解释?我和他之间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我不会发表这封信的,我宁愿让别人认为我水性杨花,也不会否认我们之间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徐明观那一瞬间面如死灰,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他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孟萍诗撂下了筷子,轻快的说:“昨天报纸上说,德国投降了,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也要回巴黎了。”
孟老夫人和徐明观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孟萍诗好心的又说了一遍:“这场战争结束了,默玉说过,等这场战争结束就带着我回巴黎,我要和他回去了,不久之后就走。”
徐明观一瞬间慌乱起来,他急忙的说:“你不能走!”
孟萍诗挑眉看他,他抿了抿嘴唇,问道:“你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孟萍诗转过头,望了望窗外,眼神中带着如琉璃般虚无又梦幻的光彩,她语气飘忽,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徐明观已经冷静下来,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通过这一年多的时间孟萍诗的所作所为和陈默玉在她心中的地位,他知道拦不住她,撂下了筷子,什么都不想说,转身离开。
在离开的那天,她如从前一般,换了一件淡雪青色的丝绒金丝绣花长裙,头发自由的散落下来,在后面别了一个金丝珐琅坠珍珠的花钗,陈默玉送给她的玫瑰胸针别在胸前,外面披着的昂贵的白鼠皮长披肩,就显得有些过分隆重了,小巧精致的羊皮靴子上还有水晶花。
她画了相当精致美丽的妆,抱着阿花,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徐明观虽然没有亲自来送她,但是派了许多保镖,使得茫茫人海中,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平凡。
孟萍诗兴致很好,坐了几天的船也没有多累,在来到了他们在巴黎的家之后,她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故人已逝,爱意永存,宁可因恨被杀死,不要无爱而苟活。
佣人早早的收到了消息,也认出了她,欣喜激动,可当她悲切的说出了陈默玉的死,气氛又沉重起来,她心口绞痛,匆匆忙忙的进了屋子,躺在已经收拾过的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那里曾经承载过她最欢快的记忆,曾经有过她最爱的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孟萍诗五个月来的泪水似乎还没有流干净,再好的妆容也遮不住红红的眼眶,她遵循着陈默玉的嘱托,把那个装载着她爱人骨灰的盒子埋在了橡树之下,透过树叶,她望向天空,风冷,心也冷。
——
在到巴黎的第二天,她先是送了一封信给戴安娜,然后在得到答案后去了戴安娜的家里。
孟萍诗已经有些淡忘了戴安娜家中的样子,不过真正来到这里时,她又回想了起来曾经点点滴滴的回忆。
戴安娜依旧窈窕,笑盈盈的挽着她未婚夫的手,身旁站着一位身形高大匀称,眉目俊雅逍遥的年轻人。
她笑着对孟萍诗说:“薇薇安,你来啦,好久不见。”
孟萍诗也笑了笑,道:“是啊,我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戴安娜转过头,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阿尔贝托,我和你提过他的。”
孟萍诗转过头,和那个眉目英挺,留着长胡子的男人握了手,道:“幸会。”
阿尔贝托说:“幸会。”
“这是阿尔伯特,我弟弟,你们应该见过一面。”
孟萍诗听见阿尔伯特的时候,微微僵硬,抿了抿嘴唇,道:“你好。”
阿尔伯特笑笑,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相片上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健康舒展,是空中骑士的俊朗风流,他也回答道:“你好。”
戴安娜委婉问道:“你是和你丈夫一起来的吗?”
孟萍诗说:“不是,我……一个人来的。”
“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我不会走,我打算一直待在这里。”
戴安娜微微发愣,孟萍诗万般不情愿的说:“……默玉去世了。”
话说到这份上,戴安娜是个聪明人,她明白了大概的一切,深觉自己还应该好好捋一下这件事,随手找了个挡箭牌,对阿尔伯特说道:“你带薇薇安去院子里逛一逛吧。”
阿尔伯特点头应允。
他们相隔着一段距离,慢悠悠的在光秃秃的院子里逛,当看到一片深红色干瘪枯萎的玫瑰花时,孟萍诗轻轻叹息,阿尔伯特开口问道:“看得出来,您很悲伤。”
孟萍诗停下脚步,阿尔伯特也随之停下,孟萍诗没说话,阿尔伯特只好又道:“我无意于探听您的伤痛,但是如果您愿意给我讲讲的话,我洗耳恭听。”
孟萍诗说:“前不久,我的爱人去世了。”
阿尔伯特神情瞬间复杂起来,他问道:“爱人?不是你先生吧?”
孟萍诗厌恶的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让任何人去说陈默玉的不是,解释道:“我和我所谓的那位先生是被父母逼迫的包办婚姻,我们之间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