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翎都在思考佚名在干什么。
有时候这种思考带来的苦恼是很大的,如果没有彻底搞清思考的问题那么就会陷入深深的焦虑与烦闷之中。当然,这种苦闷从医学上可以理解为吃饱了撑的。
佚名也在为翎的未来打算而苦恼。翎已经十一岁,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家里吃喝玩睡就可度日的年纪了,也要为翎找些事做才行,时管局内的生活也不轻松。
说到家里,翎和佚名住的房子还是养父欧斯留下的那套。房子八十多平米,这套房子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看来非常小——或在首都已是一套大住宅——但在现在三十三世纪的人看来这已经是宫殿一样。他们认为过去按照面积出售生活用地的行为是不可琢磨的,按空间大小来决定价值才是正确的。毕竟在时管局内每一个立方厘米的空间都是由一块块时晶像砖块一样支撑起来直到今天
佚名家是标准的一客一厨双卧一卫。卫生间与杂物间是共用的。过往人们在每家每户的的卫生间下都是有一套下水系统,在寸空间寸时晶的时管局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于是通过时科局内那些伟大的发明家996了七十年才在三十世纪初彻底解决时管局内污水废物的处理。具体的操作技术包括但不限于在污物储存池内安装一套小型高能粒子加速器,能在万分只之一秒内发射高能粒子束将污物化作最初的原子形态。在强磁场与重力系统的调节下这些原子既不互相干涉也不相互结合,在储罐内跳着永不疲惫的舞蹈。同时作为储藏室,这里还储存着房子主人的各种信息。时管局的社会结构与现状不支持像档案局这样大的办公机构出现,因此所有资料都会封存在时管局人员家中直到他们与他们有关的亲属全部去世后在存入时管局“人类记忆”档案库中永久封存。
在信息储存器中埋藏着本·欧斯留下的十万余篇日记与手稿,但翎和佚名从未看过这些。他们知道,阅读故人的遗念除了更加思念外没有任何意义。翎和佚名的这块伤疤不能再受到任何触动。
卧室较储藏室更加简明,没有那么多晦涩难懂的科技与文字。主卧就是养父本·欧斯的房间,像一千多年前的科幻作品《流浪 苍穹》中女主洛盈父母的房间一样:“推开门,她看到房间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保持着十年前爸爸妈妈活着的样子。”如果我们也推开本·欧斯的房门,能看到房间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保持着本·欧斯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时的样子。房间的紫边带花地毯上还留着翎和佚名溜进去偷饼干时留下的饼干屑,红木书桌上放着一杯密封十年喝了一半的茶水,被茶杯电磁底座永远加热到五十摄氏度。茶水旁是一本《如何科学养狗》与一本精装已开封的《山海经》,书页摊开在了朏朏的那一章。房间中间是一张普通的大床,并不特别整齐的床单上有几缕翎最后一次在这打滚留下的白毛。窗外是一块大大的显示屏,向屋内投射着没有清晨、正午、晚上的黄昏夕阳。
野蛮的时间在这个房间内静止了。
看过本·欧斯的房间,将目光投向未亡人。翎和佚名的房间最初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狗窝,直到本·欧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条小狗是一只具有高智慧的生物时,翎已经初步具备了辨别是非弄清事实的能力。为了搞定这只不满加不停撒娇的幼兽,本·欧斯硬着头皮让翎睡在床上而让佚名在“宽敞舒适”的狗窝内待了一个多月。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睡在一张大床上了。
翎在被窝里卷成一个毛球,做着偷吃饼干的美梦。佚名躺在床上微微打鼾,肌肉不多但很结实的胸脯上下起伏。黑色的头发经过和翎的玩闹以及一晚的摸爬滚打,看上去就像鸟类曾经繁衍后代的地方。
佚名身上是穿着一套印有憨憨小兽头像的睡衣,衣服图案是好友兼父亲的好友兼同事张宛设计的。张宛作为职业画师画功极好,时管局几乎所有的通缉令和任务目标图片都是由她完成。张宛性格不错,为人正直,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没有人看过她的眼睛,刘海之下眼镜之内是一块不可触及的黑暗。佚名问过知情人,只得到一句淡淡的答复:
“她只不过是把那块空间化作只进不出的黑洞罢了。”
这里面有隐情,但佚名也无心去深究,他只知道张宛是他的朋友而且画功很好就行了。今天佚名邀了张宛来家里谈论下一张画的事情,他想为翎弄一张好看的图片以供不时之需。
“你的想法真的很危险。”张宛听了佚名的打算摇了摇头。“所以你是准备让翎走在你前头?”
“也没有,就是……是……唉,你也知道现在能搞到的时晶越来越少,每个任务都越来越难。就上次我做的那个C6Y7-8,一个六级危险度的熵减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八个去做任务的。这个任务说是适合三个人一起去做但奖励根本不够分,发的时晶平摊下来去掉做任务的时间而消耗的时晶四舍五入亏得人都傻了。很难保证我真的有能力养活翎……所以提前准备好还是很有必要。”
“那我要不要给你也画一幅?写实,还是对你进行艺术加工?”张宛挖苦道。
“哈哈,那倒不必。具体的事宜明天再议,和以往一样,采用翎支付。”
“没问题,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