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转过身来,面容慈祥,和蔼可亲,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坐下,沈蓝桉乖巧地弯腰向老爷子问好:“爷爷好,我是沈蓝桉。”
“你好,我听锦随经常提起你。”
沈蓝桉微笑着回应,因为她不能拿实话去回复。
爷孙俩寒暄了几分钟,蔺锦随就被撵出了房间,留下沈蓝桉单独说话,杨伯也出去了,把门带上后,和蔺锦随一起等在门口。
蔺锦随跟杨伯探口风,问题切入得很直白,“爷爷也想要她当孙媳妇是不是?”
杨伯回想了一下老爷当时的话,好像这么理解也可以,意思应该都差不多,于是点头,“应该是有这个意思。”
蔺锦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问,安安分分地在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
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蔺锦随迫不及待地回身,“桉桉!”
沈蓝桉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将两人的距离隔开,不让他抱,话是对着杨伯说的,“蔺爷爷让您进去,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伯稍微弯了弯腰,进了房间房门关上,沈蓝桉刚才还挂着的笑意尽数敛起,心情有些沉重。
“桉桉?”蔺锦随察觉到她周身气压的低沉,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沈蓝桉整理好思绪,抬起头,嘴角勾着浅笑,“走吧,蔺爷爷说宴会准备开始了。”
她在笑,却仍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沉重心情,兴致索然。
“桉桉,是不是爷爷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蔺锦随有些紧张起来,“你别往心里去,爷爷说要见你,我以为他对你抱有好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沈蓝桉抬手打断他,“没有,蔺爷爷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让我陪他喝喝茶。”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房间暖气开得太足了,闷得我有些头晕而已。”
“桉桉……我先送你回去吧。”蔺锦随此时此刻自责不已,他已经掏出手机准备给陆儒打电话。
沈蓝桉按住他的手,抬眸看他,“我没事,要走也得等给蔺爷爷庆完生再走,我真的没事。”
蔺锦随只好作罢,收好手机,把手臂递给沈蓝桉扶着下楼。
此时大厅里已经聚了很多人,他们或西装革履,或长裙加身,矜贵儒雅,端庄贵气,大佬在交流业务合作,贵妇在讨论如何保养,名媛在共享优质配偶信息,各干各的,好不和谐。
然而两人的出现,竟让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富丽堂皇的灯光下,穿着冰蓝渐变鱼尾裙的女孩挽着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孩,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宛如一对璧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蔺家少爷身旁的女孩,她皮肤很白,在耀眼的灯光下仿佛在熠熠生辉,浑身上下张扬到了极点,却又高贵冷艳得如同睥睨一切的白天鹅。
无人识得她是谁,在底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尤其是一身粉色公主裙,妆容精致的江宁安,此刻那张精俏的小脸冷若冰霜,一双美眸中似要喷出火来,手攥得很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软肉里,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原本她才是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沈蓝桉一出场,瞬间将她秒杀得黯然无光。
公主与女王,公主固然纯洁无瑕,可又有谁能拒绝气场全开的女王?
沈蓝桉沈蓝桉沈蓝桉,又是沈蓝桉,到哪都有她沈蓝桉!阴魂不散的贱人!
嫉妒不仅使人面目全非,更使人滋生着恶灵的种子。
沈蓝桉第一次见到蔺锦随的父亲,蔺磊军,相貌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五官深邃立体,眉压眼,薄唇,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气场很强,成熟稳重,如果眉眼温和一些,就是小姑娘们特别追捧的大叔类型了。得亏蔺锦随面相没随他爹,否则沈蓝桉都不知道她二十岁这一年能不能一次性遇到这么多贵人。
蔺磊军绷着个脸,面无表情,对自己的儿子只是说了四个字“看着办吧”,对沈蓝桉更是只淡淡扫了一眼,就转身投进合作伙伴圈里与人洽谈。
“桉桉,他就是这种人,你别管他。”蔺锦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态度也不好,说话语气也没有半点尊敬与客气。
沈蓝桉并不在意,蔺董事长的性格与脾气她也了解过一点,更何况还是那样的面相,不好相与是肯定的。
蔺老爷子下楼,发表了一段讲话,然后是切蛋糕,众人举杯说着恭维的或真诚的祝福语,蔺老爷子最后和两人碰了一杯就上楼了,接着就是蔺锦随带着沈蓝桉一一和各位大佬认识打招呼,进行得很顺利。
另一边自成一派的名媛千金们由窃窃私语变为了毫不避讳的讨论,江宁安添了一把火,让人把那几张照片和一些对于沈蓝桉来说算不上黑料的黑料抛到千金群里,更是有人直言:“这沈蓝桉不就是个没钱没势的孤儿吗?”
“可人家有脸啊,那张脸要出去卖的话起码十万起步。”
“还有那身材,前凸后翘的,更能让男人血脉喷张,她可真是太会长了。”
“看着挺像个人样的,就是不知道叫声浪不浪?”
“就这山鸡妄想边凤凰的低贱女人怎么配站在蔺少爷身边的!”
“人家那个资本,是个男的都会动摇的吧?”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愈演愈烈,粗鄙之语一字一句地从她们那张从来只吃最贵的食物,只涂最贵的口红的嘴里接二连三地吐出。
问:一群女生在什么情况下会对一个从来没有了解过甚至与她们毫不相干的女生恶语相向揣测不断?
答:嫉妒或者厌恶至极。
很幸运,又很不幸,状况外完全不知情的沈蓝桉两者都占有。
江宁安现在根本找不到机会靠近蔺锦随,而且她刚才主动去找蔺老爷子问好,老爷子只是回了她一个和蔼的微笑,连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多说,白白浪费她花了这么长时间打扮!
她把目光投向那一群在为蔺锦随打抱不平替她们自己义愤填膺的大小姐们,心中渐渐形成一个想法。
与人打交道,喝酒是必不可少的,一圈下来,沈蓝桉已经干了两瓶多的红酒,虽面色无异,但人有三急。于是沈蓝桉向蔺锦随递眼神求救,蔺锦随立马会意,向各位致了歉意,虚揽着沈蓝桉的腰将她带离大厅。
沈蓝桉还在洗手,手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沈蓝桉湿着手接了电话。
“桉桉你怎么样?还好吗?需不需要我进去扶你?”蔺锦随三连发问,他以为沈蓝桉是来卫生间吐的。
“我没事,就是想上个洗手间。”
沈蓝桉甩干手上的水,一手抓起手包,一手拿下夹在耳边和肩膀之间的手机,走出去。
蔺锦随抓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没吐过,也不头晕,才放下心来,松了手。
“我想要个房间休息一下,这高跟鞋穿着实在是不舒服。”
蔺锦随马上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叮嘱了她几句才又出去。
十点多,也不知道褚淮景忙完了没有,回没回家,沈蓝桉又实在想他,就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像上次那样打断他的解题思路,于是她点开了微信,发了一条微信。
“宝宝,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十秒钟,褚淮景的语音通话就弹了出来。
刚一接通,就听见褚淮景好像是哭过的声音,鼻音特别重。
他说:“姐姐,我好想你,好想见你,好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每天都能黏着你。”
沈蓝桉以为他又犯了思春病,柔着嗓音哄了他几句,没想到小男孩越哭越凶,越哭越大声,大有撕心裂肺的那种疼痛感,一边哭还一边骂自己没用没出息,连姐姐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只顾着自己哭,沈蓝桉没办法,劝又劝不停,哄也哄不住,只能听着他哭。
半个小时左右,他不哭了,不过还有小声地抽噎,抽抽搭搭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姐……姐姐,对不……对不起……都赖我……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
“好了宝宝,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都对得起我,你很努力了,不用太勉强自己,你给我织的包包呀,帽子呀,还有棉拖,我的同学都觉得特别好看,还跟我要链接呢,毛衣也很暖和,耳钉也很漂亮,口红色号也很好看,都很适合我,宝宝你真的太会挑了,要我自己买我还真不会挑呢,所以呢,宝宝,你每一方面都在认真努力了,没必要太责怪自己,好不好?”
他知道啊,他知道自己有认真努力了,可是,要配得上她还差好远好远,他仍在塔底仰望着,每一次往上爬了一点,总有人给他当头一棒,让他又重新跌落下去。
即便是伤痕累累也要继续奉陪。
可是……
手机页面上停留在短信那一页,一段文字,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背对着镜头,镜子里的她身材窈窕,美艳动人,一笑倾城。
短信的短短几行字里充斥着满满的金钱味道:锁骨链定制款两百一十五万,鱼尾裙手工高定三千一百万,高跟鞋手工高定一千三百万。
那一串数字的零头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望而遥不可及。
“姐姐……”他小声说。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姐姐对他的爱,然而也正是因为知道姐姐对他有多重要,他才总是患得患失,害怕哪一天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击垮,溃不成军,害怕他没有底气更没有勇气留住姐姐。
“我在呢,宝宝。”
听到沈蓝桉这么温柔的声音,褚淮景的眼眶又不争气地热了,声音哽咽。
“姐姐我……”
“宝宝不要哭,把眼泪收回去,我在你身边你可以随便哭,我可以抱着你安慰你,现在我不在,不要哭好不好,我抱不到你,我会心疼。”
褚淮景胡乱地抹着脸,想擦掉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心急如焚又特别委屈,“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它会自己掉,我擦不干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到最后,他的哽咽变成了呜咽,破碎不堪。
小小的听筒将小男孩的无助与脆弱尽数化成细碎的呜咽钻进她的耳朵里,又顺着经络传导到胸腔左侧的那处最柔软的地方,将她的心房扯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