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十二月份气温已经降到了九度,比凉城还要低好几度。
沈蓝桉不怕冷,一件加绒卫衣外面套一件灰色羽绒服就去上早八,与身边的三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赵喜丸,戴上了毛线帽羽绒服里面套了两件加绒卫衣的李笑希,加绒毛衣毛线裙还包了一件长款羽绒服的詹秘果相比较之下,沈蓝桉简直就是一股清流,朴实无华得过分。
“桉桉你穿这条裤子不冷吗?”詹秘果看着她看起来就单薄的棋盘格子裤。
“裤子有绒,不冷。”
“桉桉你不戴帽子头不冷吗?”李笑希看着她仍然只用一根发带扎起来的低丸子。
“脑袋整天高速运转,不觉得冷。”
“桉桉,”赵喜丸把手从衣摆伸进去,只摸到一件卫衣,“你真的不冷吗?两件衣服就去上早八,你好歹尊重一下早八的3°低温诶。”
“真的不冷。”沈蓝桉哭笑不得,她双手插进衣兜里,手里握着电热暖手宝,一手一个,褚淮景给她买的,说她夏天手都凉冬天肯定更冻,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洗澡都要揣兜里,还说会突击检查。
赵喜丸和李笑希怕她冷,搂着她的胳膊一起走,然后把自己的课本给詹秘果拿。
午饭时间,沈蓝桉没跟她们约饭,刚下楼,褚淮景的电话就来了。
“哈喽哈喽姐姐中午好!”少年的声音活力满满。
“宝宝中午好啊,那边冷不冷呀?”沈蓝桉弯着眉眼,站在台阶上,鞋尖轻轻在地面上画着圈。
“有点冷吧,不过中午有二十度呢,我穿着羽绒服还觉得有点热。”褚淮景窝在天台墙角里,手里拿着一块面包片吃,地上的袋子里还有三片,早上剩下的。
他咬了一口面包,继续说:“姐姐,我给你织了包,还有帽子,已经给你邮过去了,我最近学会的,我看了你们那边的天气,冷得不要不要的,早晚可以有0°呢。”
“你学了多久啊?那玩意儿好学吗?那质量能有保证吗?”沈蓝桉三连问,笑着。
“姐姐你要相信我,你男人出品,那必须得是精品!放心!眼光审美绝对在线!”
沈蓝桉忍俊不禁,“好,那我等着收货。”
又聊了一会儿,午休时间准备到了,沈蓝桉让褚淮景先去午休,就把电话撂了。
蔺锦随从身后靠近,跟沈蓝桉打招呼,沈蓝桉这会儿心情很美丽,唇角还带着笑意,回应了他的问候。
入冬的蔺锦随,换上了保暖的高领毛衣和驼色风衣,棕色调与这凛凛冬日更加般配,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颀长挺拔,整个人的气质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桉桉你还是一样。”他说的是不管春夏秋冬大学高中,她的衣服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套反反复复地穿。
“听没听过一句话,叫正三年反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沈蓝桉这么回他。
“桉桉,爷爷下周六过寿辰。”
“记得,你两个月前已经下过订单了。”
“桉桉我不是要说这个。”
“不当。”在蔺锦随说出下一句前沈蓝桉截住他的话头,抛出两个字。
“桉桉……”
“京圈里那么多名媛千金,单拎哪个出来做你的女伴都是十分般配的,干嘛要拉上我踏足你们的上流社会?”沈蓝桉拉起羽绒服拉链,双手揣进兜里。
“可是只有你配我是绰绰有余。”他认真道。
沈蓝桉给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前方,“评价过高,消受不起。”
“我说真的,桉桉,一起去吧,爷爷……”蔺锦随赶紧止住话。
爷爷会喜欢你的。
这句话当然不能明着说。
“也就是变相地见家长对吧?”沈蓝桉替他说了出来。
“不是……”底气都不足了。
“任何一个豪门,都不会需要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儿媳,不然哪来那么多的联姻?更何况我还是个孤儿,还是个从别处逃亡过来的孤儿,我这个身份,出席那种富人圈的高端局,不太合适。”沈蓝桉几句话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分文不值。
“桉桉,你跟我去,你做我的女伴。”蔺锦随突然语气变得有些蛮横无理,像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玩具在撒泼取闹,“我都跟爷爷说好了。”
“给我一个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沈蓝桉转了脚步,面对着他,一张精致无瑕的俏脸被寒冬冻得透着些粉白,像橱窗里精致贵气白里透红的洋娃娃。
“我明天给你。”
沈蓝桉下巴微抬,指了指他身后,“江大小姐来了,记得哄一下。”
蔺锦随头也不回,就看着沈蓝桉一步步走远,江宁安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亲密的动作特别容易让人误以为两人是一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
蔺锦随不动声色地挪开脚步,离远了一点江宁安,因着之前江宁安找账号发帖子和水军刷评论给沈蓝桉泼脏水,他现在特别怨怒江宁安,却又不得不把戏做好,蔺磊军不仅很想要合作,还妄想着两家的亲上加亲。
他敛起温和的笑,换上伪善的笑,“宁安。”
江宁安笑靥如花,脖子上围着的棕色围巾衬得她的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瓷白如雪,“蔺爷爷下周六庆生,爸爸也被邀请了,我到时候也会一起去的。”
“欢迎。”蔺锦随回得很简单。
江宁安没有被他的冷淡语气影响,反而兴致盎然,“爷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呀?我应该穿得端庄淑女一点还是优雅贵气一点?锦随你觉得呢?”
套话,套近乎。
蔺锦随往反方向说:“爷爷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孩子。”
“好,我知道了!”江宁安笑得更开心了,“锦随,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第二天,蔺锦随真的给了她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出席此次寿辰的全部是商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贵妇名媛不过是陪同家眷罢了,能得一个青眼赏识,在京圈不愁出不了头。”
确实,一开始沈蓝桉接到那个生日蛋糕订单时确实想过利用蔺锦随的身份给她行个方便在宴会露个脸先混个眼熟,到实习的时候她至少可以比别人领先一步进入世界五百强企业,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不过,她得要他自己来说。
“这个理由确实很有吸引力。”
蔺老爷子的寿辰与西方圣诞节刚好在同一天,大街上立着圣诞树,缠着星星灯,挂着各种小礼物盒子和铃铛、袜子,圣诞气息浓厚,还有人装扮成圣诞老人在街上派发小礼物、气球和花朵。
沈蓝桉已经换好了礼服,这会儿正在穿衣镜前戴饰品。脖子上已经戴了一根白山茶锁骨链,她正要戴耳钉,蔺锦随拿了一对巴洛克水滴形猫眼石耳环给她,“桉桉,戴这副吧,和你的裙子更搭。”
沈蓝桉看都没看,专注地戴着耳钉,耳钉是红色丝绒小蝴蝶结,坠着一个金色小铃铛,与圣诞气氛更相配,沈蓝桉对节日不怎么重视,更别说这种非传统节日,但是耐不住小朋友兴致高啊,非要给她买,今天下午刚到的,顺便戴戴试试。
蔺锦随当然知道那对耳钉是谁送的,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思忖了两分钟,蔺锦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进信息,编辑了一条短信,附上刚才的照片,发给了一个号码。
沈蓝桉稍稍整理了一下抓夹束好的头发,她之前趁着国庆假期染了头发,冰蓝渐变的,特别大胆妖孽,平常看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这会儿换了同色的鱼尾裙,气质完全转变成高贵优雅的千金小姐。她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了褚淮景,又附了一句话,才把手机放进手包里。
“确定这样穿合适?”沈蓝桉左右转了两下,扭头问蔺锦随:“你爷爷的寿辰,你给我拿这么招摇的一条礼裙,你要害我?”
蔺锦随避重就轻,往少了说,“这条裙子才三万二,配套的高跟鞋也才一万三,都是定制款里最便宜的了,而且——”蔺锦随顿了顿,眼底满是温柔,“你本身就足够张扬,与裙子无关,这是你的闪光点。”
沈蓝桉抚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没说话,默认地接受了这段夸赞,大实话谁不爱听?
推开玻璃门,一股冷气裹着浓郁的节日气息扑面而来,店里开足了暖气,在里面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出来冷暖交接的那一刻沈蓝桉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儒把大衣递给蔺锦随,蔺锦随拿过准备给沈蓝桉披上,沈蓝桉抬手接过,自己披上,礼貌道了谢。
车开往酒店,沈蓝桉摇下一半的车窗,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将她的垂落于耳边的发丝吹拂起,沈蓝桉闭了闭眼,又睁开,笑了一下。
如果小朋友在的话,肯定很开心。
“桉桉,天气冷,把窗关上吧。”蔺锦随替她拢了一下有些滑落肩头的大衣。
“不好意思啊,影响到你了。”沈蓝桉歉意笑笑,把车窗升上去,隔绝了外面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蔺锦随欲言又止,看到沈蓝桉在低头看手机,还是选择了不开口。
蔺老爷子嘱咐过他,宴会开始前把沈蓝桉带过去给他瞧瞧,所以那辆迈巴赫停在了酒店后门。云腾大酒店是万霆旗下的产业,两年前就已经由蔺锦随接手管理,早就候在门口的两个保安对他很恭敬,沈蓝桉被他扶着手,爱屋及乌。
“大少爷,沈小姐。”
蔺锦随面无表情地走过,沈蓝桉微微一笑向他们点头致意。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姓什么?”沈蓝桉放下手,自己提着裙摆走。她又不是哪家说得上名号的千金,谁认识她啊。
“爷爷在顶层,我先带你去见见他。”蔺锦随答非所问。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第一次穿高跟鞋,沈蓝桉有些不习惯,走了一会儿就停下了,有股想把高跟鞋蹬掉的冲动。
“我告诉他们的,全酒店上下都知道。”蔺锦随语气没有明显的愧疚和心虚情绪,坦然得好像把她的照片公布给全酒店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未来总裁夫人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一样。
蔺锦随按下电梯后发现沈蓝桉没有及时跟上来,又返回来,看到沈蓝桉正扶着墙在脱鞋。
“不合适吗?磨脚吗?”蔺锦随走过来蹲下身,很自然地握住她的脚踝想要查看,刚碰上,“啪”一声,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力度不大,警告意味居多。
蔺锦随识趣地松了手,站起身。
“疼了吗?”沈蓝桉弯腰捡鞋,食指勾着细带拎着,直起身。
蔺锦随摇摇头,“需不需要我给你换双新的?”
“不用,土包子第一次穿高跟鞋,不太适应。”
蔺锦随想说我抱你上去吧,又怕挨训,只好蹲下给沈蓝桉解开了鱼尾裙侧边的蝴蝶结,松了松裙摆,“这样好走路一些,见爷爷的时候要把鞋子穿好,忍耐一下,宴会准备开始我再帮你系回来。”
“谢谢。”沈蓝桉低眸看了他一眼。
沈蓝桉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蔺锦随心疼,跟她说:“桉桉要不然你踩在我鞋上好了,地板凉,万一受寒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身体好,手工制作都挺贵的,别被我踩脏了。”
出了电梯,走到最里面的也是唯一一间豪华总统套间门前,沈蓝桉把鞋穿好了蔺锦随才按门铃。
很快,门开了,里面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管家。
“大少爷,沈小姐。”
两人微微点头致意,“杨伯。”沈蓝桉听蔺锦随念了才跟着念,慢了半拍。
走进去,一直到客厅,一位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灰色棉布裤,双手拄着拐杖的老人背对着他们,正俯瞰着下方的芸芸众生与百态群像。
“爷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