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绿树沙沙作响,阳光穿过叶缝打到脸上,如此温暖,如此安和宁静,如此不切实际。有那么一瞬间燕雀安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下去,什么也不管。可惜他志不在此,做不来什么归隐当个与世无争的贤士。
再来看刚刚离开的一行人,赵青竹抬着头,一言不发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林胜一愤懑地冲宁凤止做小动作,却在宁凤止转头时变得恭恭敬敬,好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燕雀安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宁凤止身上,不需要多想,一定是这人简单粗暴地把林胜一拖来的,那这次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报复呢?想着,燕雀安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
又过一个转角,林胜一最先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用“要去藏书阁借书”这样的蹩脚理由跑了。不过在场的都知道,他那草包绣花枕头里有些什么,又怎么可能去藏书阁。
眼见林胜一身影彻底消失,赵青竹一下转身堵住正望着地不好好看路向前走的燕雀安。伸手一下掐住燕雀安脸庞,“使劲”揉捏着:
“喂,你今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给本姑娘打起精神来,告诉我怎么了”
突然被人捏住了脸,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多的燕雀安一下僵住,瞪大了眸看着阳光下娇艳如花的少女。半晌才缓过神,看向那鹅黄衣裙下摆,扬起一抹略带讨好的笑,这可是他家姑奶奶啊。
“怎么会?阿竹莫要冤枉我了,我可好得很”
“真的好得很”
燕雀安疯狂点头,赵青竹将信将疑地慢慢凑近,看那闪着光的眸子才算是放下心来。
“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听到没有、小安子?”
“是是是,好姑娘能放过我的脸了不”
闻言,赵青竹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不过说起来,小安子你的脸可是越来越好挼了,手感不错,不过嘛,要是再吃胖一点就更好了”
燕雀安摆头表示,哥才不吃。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近,倒还真是把宁凤止这妥妥的大主角忘到了一边去。好在赵青竹还是在意形象的,唰一下跟燕雀安分开,整理了一下衣摆,对着正停步注视他俩的宁凤止微微一笑,端得好一副淑女仪态。
宁凤止却是笑得像个二傻子,“看来奚明并没有受到影响,真是太好了”
听到奚明这称呼,燕雀安狐疑地盯着宁凤止那家伙。有些惊恐地想:为什么才这么小他就叫自己奚明了。这个谐音惜命的号,他记得明明是及冠之时便宜师父叫的。
“奚明?”
了解宁凤止在班上地位才去找他帮忙,但并不知道宁凤止和她家小安子还有渊源的赵青竹微微歪头,打量二人询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被打量的燕雀安:???什么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宁凤止看着打哑谜的两人,呆呆道:“我无意间看到过雀安脖子上的玉,上面刻有奚明二字,这个称呼……不可以吗?”
此话一出只让燕雀安如坠冰窟,这上面有字?可是他看的明明一直都是纯玉啊。宁凤止说有字、当初便宜师父也说“奚明”不是她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当然没有问题,阿止怎么叫都好”
赵青竹看着燕雀安的反应只是皱眉,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站到了燕雀安和宁凤止中间将两人隔开。
这话可是彻底搅碎了燕雀安揍人的兴致,但也不算放弃,只是准备放放明天再说。越过赵青竹深深打量了宁凤止一眼,下一秒就被赵青竹强行扭着脑袋转了回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看什么看,都恨不得略过我直接飞过去了”
“我”
张了嘴又闭上,燕雀安是不指望解释清楚了。他活了两辈子,什么世界都待过了,怎么现在才发现这鬼丫头一天天思想这么活跃,净想些有的没的。
经这么一闹,那郁闷的情绪也算是一扫而空,跟着两人走回来属于他们的“教室”。寻了座坐下,摊开早已伤痕累累的课本,许是踩点进门,教课先生也到了,该走神。
前方先生叭叭叭,后方雀安呼呼呼,一边睡一边整理事情。
他终于是从生灰的记忆匣子里翻出了今儿发生的事。那小孩叫乔华亭,他的父亲乔无骄,因过于清廉正直而得罪了某些人,硬生生被贬至小官,能把儿子送到这儿来靠的还是与那老太傅的交情。
那日也是宁凤止,不对,宁凤止根本没来,而是这乔华亭发现燕雀安也是个跟他一样备受欺辱之人,硬生生选择了跟林胜一死拼。最后被安了个“意外失足”的名头死得不明不白。
可惜吗?也许吧。但燕雀安并不会去怜悯他,只觉得这小孩太蠢。实力悬殊太大却不会审查势态直接硬拼,骨气在这时候可是最没用的东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但这道理还是在的。
上一世少年时代的他孤僻沉默,自卑单纯而愚蠢,被人欺侮却只知咬牙忍受,天真地想着世间美好。不过也不怪今天赵青竹会说他变化大了,当初的小少年怎么会这么张扬?
指尖敲打着桌面,游离的神思又转回到宁凤止身上。那为什么今日他会出现,赵青竹那小丫头怎会去找他?思绪再飘离,一下想起上一世所见,在宁凤止称帝后,册封的皇后就是赵青竹啊。原来他们这么早便已经开始了那剪不断的纠缠。想着不禁攥紧了手中书页,对于前方轰闹声充耳不闻。
小巧精致的手出现在眼前,戳戳、再戳戳,燕雀安巍然不动。戳戳戳戳戳,“小安子,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保持着身子和面部不动,只有眼珠微微转动,就这么和弯下身来的姑娘对视,阴森森地开口:“赵姐姐这是想要谋杀吗?”
这也是他俩的默契吧,知道喊阿竹和赵姐姐时完全不同的意思以及情调。
“诶?怎么能说谋杀呢!我就这么轻轻戳了几下”
“可是赵姐姐你这戳的地方可是离死穴不远,想谋杀我直说,小的这就把命给您”
“你就跟我贫吧燕雀安!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虽然有时候也挺活泼但可没这么招人烦”
看着赵青竹直起身托腮回忆过去,伸手舒展了下筋骨。他不打算掩藏什么,就这样继续上辈子嚣张肆意的活法,所以他需要这样刺激身边人,让他们明白燕雀安不一样了,但他依旧是燕雀安。
“那赵姐姐告诉我一下,这怎么吵吵闹闹的?”
“就知道你又没有认真听先生授课,要不是仗着你聪明我可不会这么纵容你”
赵青竹一转身,直接坐到了燕雀安身边,伸手指指前方轰乱的人群。
“喏,说是什么圣上拿来的书卷,要求我们这些御学生传看。也是奇怪,为什么这皇上会给我们书卷?还专挑我们的授课时间”
赵青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燕雀安却一下站起了身直吓得赵青竹一哆嗦。
“你干什么!”
听着少女的娇嗔,燕雀安摇头掩面轻笑。
“哈哈哈,当然是吓吓你。一天天别思虑这么重,小心变老哦,赵姐姐”
说罢直接起身往外走,背起手还有那么几分小老头的意味。赵青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那道背影,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先生可没说授课结束”
“你自己看看,就这情况还教什么教,各回各家吧”
燕雀安说着,抬手挥了挥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赵青竹站在原处跺了跺脚,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过去。宁凤止看见起身准备跟去,却一下被先生叫住:
“凤止快来看看,想我这御学也只有你一人才解得开此书之谜了”
宁凤止喉头的拒绝声淹没在了周身喧哗中。
“对啊”
“这可真是太难了”
“凤止兄可是我们的希望”
“就是,还得看我们大师兄”
“宁师哥快快看看,好让我们也沾沾光”
“是呀,谁不想去见见圣上为以后的仕途扫一条好路呢”
光影越发清晰,就这样将燕雀安和宁凤止隔离为两处,走向光明却最终被空白吞噬的燕雀安,身处黑暗却掩盖不了周身光芒的宁凤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