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染缸

肆

如我所料，我的爱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花了很多时间找回理智后，我飞下树杈，望着他呆呆的站在警察身后，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满地的血肉泥，手上捧着的白玫瑰也掉到地上，一支支散落开来，翻滚着，沾了满身混沌。

他那么怕血的人，此刻却俯下身来，一点点摸着我碎掉的肉，弯曲的指纹上爬满鲜血，我哀嚎着飞去找他，落在尸身上望着他，男人颤抖的手将我揽上他的肩头，那的动作轻着，小心翼翼的，甚至还冲着我笑了，他装的这么像，只是忘了遮掩手掌心里指甲掐出的血痕。

可是我又想起，我只是一只鸟，有什么好对我隐瞒的呢。

他果然还是无法认出我。

临上车前，他将我拂去，拉开了承载着夜色的车门，乘上了前往医院的车。

我飞落在后视镜上，弱小的身子几次被风儿刮落，几次又飞上去站立，因那小小的空荡，使我可以透过玻璃看见他，我看见他在对着镜面练习微笑，我就这么看着他，直到眼里都浸满了泪水，直到眼珠被风刮得生疼。

马嘉祺，你的假面戴的多完美啊，假如我从未见过你给软肋裹上盔甲，假如我从未见过你将心脏掏出来又塞回去，也许我就真的会认为神是无法感受到痛的。

在风再次卷来时，窗子被摇开了。

我飞进去，这才看见坐在他身后发呆的候鸟，意外的是，他没有佩戴那枚刻着狼王的戒指，或许是真的释怀了，我忽的有些庆幸，这么多年，谁说遗忘只值得让人怜悯。

我落在他面前的座椅上，候鸟伸过头来看我，我向前倾了倾头颅，嘴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他直愣愣的看着我，忽然就捧着我的身子往前面推，另一手扯住马嘉祺的衣袖。

“马哥，你看它，像不像丁儿。”候鸟眼里是无法看穿的情绪，伤感的有些兴奋。

马嘉祺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看见他手旁随意放的酒瓶，心里又开始发酸了。

他将捧在手心里，方才在楼下的温柔化为乌有，浓郁的酒气在车里蔓延开来，沉重的手搭在我身上，他的眼睛红的快要滴血。

好奇怪，我死去的痛苦突然开始攻击我，马嘉祺，我是说如果，如果下一世我们还能遇见，如果我下一世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症状，你真的会愿意与我携手到老吗。

伍

家里放上了我的遗照，是他亲手画的，画在粉墙上，一整面墙上都是，是彩色的，笑着的，唱着歌的，吃东西的，捧着花朵的，还有牵着他手的，一幅幅鲜活的丁程鑫展现在丁程鑫的瞳孔里，忽然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怪异。

他将我养在家里，他为此买了一只金丝鸟笼，却从来没上过锁。他对我很好，会为我画画，会带我出门，会与我谈天等等，一开始我只是懒散的跟着他，尽我作为一个失职爱人最后时刻的陪同，后来我却开始注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怪异感越来越严重，我注意到他吃饭会拿两双筷子，买东西会买两份，会买我最喜欢的满天星放在床头，这一切都很正常，井然有序，他没有展现出丝毫失去爱人的难过，甚至还会和朋友出去聚会，我对此一直很疑惑。

直到候鸟敲响了家门。

候鸟与马嘉祺谈了很多，都是些和他那个断了联系的爱人曾经生活时的点点滴滴，他滔滔不绝的说着，甚至情绪上头的时候还会拍桌子，可是他忽然停住了，小心翼翼的把话题牵到了我身上。

他神色还是如平常一样，丝毫没有破绽，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对我的爱。

可是他突然开口了。

“阿程喜欢的满天星还有吗。”

候鸟没有说话。

“候鸟，你和阿程平时交流多，你说我带他去国外度假，他会答应吗。”

候鸟继续沉默。

马嘉祺忽的捏住他的肩用力摇着，泪水飞快的淌了满脸，他完整的心脏好似忽然碎裂开来，头颅深深埋进候鸟的肩窝里，闷闷的开口。

“他还活着呢，对不对。”

候鸟把他从怀里推开，马嘉祺哭完的模样好像突然消瘦了几分，像是埋没在冬雪里的树枝，一触及断。

“马哥，看着我。”

马嘉祺抬起头。

“丁程鑫的骨灰是你亲手撒进嘉陵江的，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