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祎兰往事(一)

勿忘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没有明天的事不必再说。

……

从我记事起,我的左腿就与正常人不同了。

“……别瞎想,你天生就是残疾人。”这是养育我的女人唯一的回答。

接着,她就会用不耐烦的表情,对着我脸吹出一口二手烟。

这不由分说的拒绝让我百般无奈。……

当我抬起左腿时,裤腿的末端就会无力地下垂。空荡荡地,随风摆动。

如同尸体一样,毫无生机。

天晚了,风冷了。我消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把旁边的不锈钢拐杖竖立,双手用力攀附,青筋暴起,手背上是肉眼可见的,蜿蜒的血管。……

与正常人不同的残疾人,就连坐在冰冷的地上想站起来,都要付出异于常人的费力。

我像是在攀岩一样,双手紧触冰凉的拐杖。只为了能让左臂腋下能依靠在其‘顶端’。

这根拐杖,是某医院的产品,能够自由调节高度。这费用自然不低。

可我却没有付出一分一毫。只是在某个雨夜,穿着单薄的衣裤趴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爬着。

内心祈祷着会有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可怜可怜我这个残疾人。

至于这世上的人是好是坏,我完全不在乎。甚至会对这虚妄的好坏之分嗤之以鼻。

在我的眼里,只有能让我活下去的人……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渐渐有了窒息感,像是快要昏死过去。只剩下身体的本能让我继续爬着。

这场暴雨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我的旁边。

他应该是在打量我,考虑要不要对一个陌生人施予援手。

我没了力气,侧脸贴着地面趴着。雨水从我微张的嘴唇流进嘴里,刺激着我的舌尖。

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

我毫不犹豫地将雨水吞咽,干痛的喉咙得到了缓解,我贪婪地吸着地面的雨水。

那人蹲下来,把我抱在胸前。我曾经看过一些杂志,所以知道这个动作是叫:公主抱。

我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笑。

并不是十多岁的女孩突然被陌生且帅气的青年抱起时的,内心悸动。

是常人难以察觉到的,意味深长……

他把我抱到医院,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全是医生的建议)。最后才得出结论:普通的感冒。

有这么个冤大头,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就在我快要在医院长椅上睡着时,余光看到他从某处走来,递给我两把拐杖。

“来试试。”

黑色口罩后传来青年冷淡的声音。我点了点头,接过拐杖,倚靠着它们,我站了起来。

虽然还很生疏,却能站起来走路了。‘用起来的手感倒是比那些,在大街上随手折来的树枝强。’

“谢谢你哥哥,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在那里呢,……”

我面对青年,演戏一样地诉说着内心的剧本。

然而,我的招数却对他不起作用。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正常人此刻应该有的同情,可怜,共情……在青年的那张面具般冷漠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痕迹。

“……”

我不禁感到紧张,心脏渐渐加速跳动。‘难道他看出来了?’

以往的成功案例所积累的经验告诉我,现在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否则就会满盘皆输。

我默默地等待青年擦干净我的脸,他随手把纸巾搓成一团,扔进走廊旁的垃圾桶里。

然后把脚边的纸袋提起,放在长椅上,依旧是那个冷淡的声音。“这是给你买的衣服和雨伞,换上就回家吧。”

“呃……”

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轻偏视线去看纸袋,里面是通体黑色的物件。

当我再次看向他时,面前已经没有了青年的身影。仿佛他不曾来过一样。

身边断断续续地走过医生和护士,空气里弥漫了药水的特殊气味。

我不禁打了个喷嚏,双手杵着拐杖的我没办法拿纸袋。于是我留下了左手的拐杖。

一腿一拐,虽不方便,但是我也找到了其中的窍门。只是右臂的腋下还是会很疼。

我走到医院的厕所,拿出纸袋里的东西。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

竟然连内裤和姨妈巾都买了?!

我迟钝了片刻,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屁股。回头去看,果然看到一点晕开的红色污渍。

惨白病殃的脸上缓缓浮现羞红,我哭笑不得地用双手蒙住脸颊。

‘我居然穿了这么条牛仔裤在外面呆了这么久……’

虽说我已经对这个世界麻木了。但是少女该有的羞耻心却还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

一想到刚才的某些画面,我现在就恨不得在地面上找条裂缝钻进去。

“……”

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后,我渐渐平复了心情。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再挽回。

我脱下身上湿透的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换上深色的连衣裙。

洗手台前,我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眼睛直盯着镜中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衣物是深色的缘故,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干净。

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杂志上的话,在某个时间倒是莫名其妙的得到了证实。

只不过,‘这身连衣裙不适合我啊。’我对着镜子,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而那根被立在长椅旁的不锈钢拐杖,则是被我抛弃了。

没有用的东西,留下就只是累赘。

……

回忆戛然而止,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目的地:火车站。

空气中的雾变得浓重了,视线受阻严重。参杂在其中的,分不清是冷风,还是人类的嘈杂声。

“……”

面向火车站的出站口,我在一处较空旷的地方就地坐下,短小的右腿的一个好处是,可以轻易地盘坐。

我不是乞丐,却有着和他们别无二致的惨样。

乞丐也是一种职业,同行之间有着无形的竞争力量……

特别是在火车站这类人员密集的地方,乞丐的这个职业的竞争就越发的明显。

还有些人会混入火车站的候车室,用假的残疾证和模仿聋哑人士的演技,去光明正大地向旅客伸手要钱。

扯谎说没有现金已经不好使了,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人群也开始变通,随手拿着一张微信收款码了……

我无聊地伸了个懒腰,黑色连衣裙很贴身,胸前也变得凹凸有致了。

去年的今晚,在大雨中爬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无论想起多少次,我还是会为此哽咽。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

可是,那天那个表情如同面具一样冷漠的青年。我却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青年的脸部轮廓,其中的种种细节……都变成像是A4纸上的素描线条一样。

渐渐消失,直到最后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没有任何的踪迹可寻。

“……”

我把玩着黑色连衣裙的裙摆,脑袋里的思绪完全乱成一团。

‘又是这样。’我皱起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每次回忆的时候,无一例外的能想起事,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青年的样子。

苦苦回忆后,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头绪,却又会被我脑袋短路般地遗忘……

就像是悬崖边的救命稻草,还没来得及让有了希望的人爬上去,就徒然断裂。

‘算了,就先放一放吧。’

我用食指和中指一起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昏涨的脑袋。

火车站的中央,有一个灯塔状的建筑,上面有一个直径三米的时钟。

白底黑针,还有黑色的罗马数字。到了晚上,白色表盘就会亮起淡黄色的光。

现在已经二十三点十一分了。

我从地上站起,轻拍连衣裙的后面,顺手梳理了一下有些泛油的短发。

其实我更喜欢长发,杂志上的女孩们把长发打理编织成各自想要的形状,我看得多了,自然在内心也有了想法。

可是‘养育’我的女人却说短发更好管理……。

我知道的,那个女人只是不想我给她惹麻烦。简单来说就是:不想管我。

毕竟一个残疾人,亲戚见了可能都会避之不及地绕道走。更何况还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呢?

可我总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四周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有些深夜车次的人已经来了。

绿化带的花坛边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一部分人。还有的人拉着行李箱,着急忙慌地往火车站出站口旁边的进站口赶。

他们都是我的目标。

我倚靠着左臂腋下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某个方向走。当余光看到有人着急赶火车时,我就会跌倒,摔在他面前。

这个动作我已经重复了很多遍,我自信不会出现什么破绽。

而事实上,看到一个残疾女孩突然倒在自己面前,大多数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想到‘农夫与蛇’。

这个男人可能会装作没看见一样地走开,也可能会好心地扶我起来。

不错,这就像是一场赌博。

摔在地上的我,倚靠拐杖站起来时,会故意并且自然地显得很困难。

没人会发现破绽的,因为这是我一次次摔在冷硬的地面,一次次经历被‘养育’的女人残酷的训练后,磨练出的演技。

陌生男人自顾自地走开了。并未出乎我的意料,他一看就是‘胆小’的性格,也怕被来历不明的女孩给讹上吧。

但是戏还要演下去。

我几番‘努力’后,站了起来,轻拍黑色连衣裙上的灰尘。

有些顽固的污渍就是不愿意离开,残留在原地,显得很刺眼。

我不禁轻皱着眉头,对此很是不满。若非是平常穿的那一身衣物被昨晚闯进我房间的男人扯坏了。

这被我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深处的连衣裙。根本就没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昨晚的男人,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对我施于暴行……。

在旁人看来,这是不幸的。但在我看来,这些身体上的淤青伤口……正好让我更容易引起陌生人的同情。

所以,我毫不避讳地裸露着双臂,看着上面的淤青,我松了一口气。

‘看来伤口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好……’

我边走边用余光物色四周的人。最终将目标转向了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妇女。

小孩子跟容易共情。

我摔倒在她们面前,大概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女孩就松开了妈妈的手,过来拉我。

妇女也许是为了在孩子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没有多想便蹲在我旁边。

“没事吧?能站起来吗?”妇女一边扶我,一边关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依靠着她缓缓站起,而后又像是重心不稳的样子,我的身体一偏,面向妇女又要倒下。

女人急忙抱住我,“妹妹,妹妹你没事吧?妹妹?……”

“……”

我的身体更像是挂在女人面前,她平抬双肘穿过我的腋下,以此来支撑我消瘦的身体。

闭上双眼的我,看上去就像是昏迷了。可我的左手还有意识。

缓缓地伸进女人的风衣口袋,仅用两指就可以从中拿出东西。

随后,我慢慢醒来,与女人对视着,露出了面具般的笑脸,再搭配上毫无血色的脸颊。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洋娃娃的,标志性笑脸被贴上了悲惨的标签。

女人的双肘稍稍用力,我顺势站起,接着左腿一软,面向地面卧倒。

女人和她的孩子急忙查看我的情况,我摇了摇头,左手已经移到身前,我熟练地把拿到的东西转到裙底,塞在内裤里。

“妹妹,你是不是有贫血啊?”

“可能吧。”我像个木偶一样,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来。倚靠着左手腋下的拐杖。

“谢谢您。”我对着她们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是那副面具笑脸。

女人也以笑回应,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柔声道:“给姐姐说再见呀。”

“姐姐再见。”

小女孩听话地说道,声音有些大,随后才举起右手朝我挥动。

“再见。”我转身卸下面具,仍旧一瘸一拐地走着,这次我去到了附近的公厕。

确认门被关好后,我从裙底拿出刚刚到手的东西。是一个灰白色的皮质钱包。

应该使用了很久了,表面的皮掉落了许多,轻轻一扯,残留的皮层便被捏在手里。

我将其视为垃圾,吹落在地上。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省份证,三张银行卡,和三百五十二元的现金。

我把现金卷成圆柱状,夹在内裤里。接着又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拿出来,确认钱包里没有东西后,将其撕扯成条状。

钱包很劣质,我没花多大的力气就把它四分五裂。然后丢进厕所,按下开关。

亲眼看着那些碎片消失。我的内心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什么负罪感。

处理完钱包,我便把四张卡片整齐地并在一起。使它们从表面看去,就像一张卡片的样子。

身份证上被压了两张银行卡,我扯下一根头发,用它把四张卡片捆好。

走出公厕,我走在火车站的站口面前。在那里,有很多乞丐倚靠着钢化栅栏就地坐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路过他们面前时,他们会护食一样地用双手盖住缺了一角的碗口。漆黑的眼眸无一例外地紧盯着我。

残疾的女孩,在他们眼里,却是和乞丐别无二致的存在么。

“……”

我自嘲一笑,为内心因此而产生的不应该的情绪自责。

我的左手捏着卡片,并未停留,只是随手把它们丢给一个乞丐。

余光中,并在一起的卡片从落地到消失,仅仅只是眨眼间。那名乞丐并未因此露出其他的表情。

右手掌中,还有两枚一元的硬币。明天的车费有了。

火车站附近的旅店有不少便宜的,我接受了其中一个前来拉客的女人的邀请。

随着她走向火车站的右侧,两家小商店的中间,夹了有五家旅店。

其貌都挺不扬的,我对此没有过多的吐槽心理,只要能让我稍稍舒适地过夜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一家,只是因为我先遇到了这家旅店拉客的女人,仅此而已。

登记入住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的敷衍罢了。当听到我说身份证被偷了时,老板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我交了钱,老板递给我一把钥匙。上面印有房间号:二零二。

上楼的楼梯间勉强够两个人走,我并未感到不便。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墙皮因潮湿而发霉的味道。

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应该是后面又刷上了一层白浆,想以此来掩盖凸起的墙皮和发霉的墙面。

我走进房间,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这个有些狭小的单人间。某些杂志上刊登了入住旅店的女孩被摄像头录下不雅视频后,坠入深渊的文章。

我难免担心起来,走到床边,先把被子展开铺平。我把拐杖靠墙立着,钻进被窝里。

消瘦的身体就连被子都没有多大的起伏。我在下面,盲目且小心地脱下黑色连衣裙。

我只露出双臂和脑袋,把连衣裙轻轻拉出来,平铺在被子上。

双肘稍稍支起上半身,我看着它的全貌,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穿上它时的模样。

衣领,袖口,裙摆处。均有蕾丝装饰的周边,除此之外,连衣裙整体单调,没有过多的装饰。

久看后,才能体会到其中透露出的,别具一格的美丽。

‘那个青年倒是挺有眼光的。’

我在心里由衷地赞美,仅仅只是一面,他就送了这么深得我心的礼物。‘他是谁呢?’

想着想着,我也累了,手臂松了些力气,我的身体沉重地躺在床上。

一股困意袭来,我却不想闭眼。昨晚的事如同放映机的播放一样,不断在脑海中浮现那些画面。

我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脸。他和‘养育’我的女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有夫妻之事,却无夫妻之名。在杂志中的某篇文章,生动形象地描写了这种关系。

故而我在心里很厌恶那个男人,他经常在女人知情的前提下,私自闯进我的房间,不由分说地对我做那种事情。

从第一次到昨晚的最后一次,细想之下也有一年多了。

好在他每次都会做好防范措施,我才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当了‘妈’。

可凡事都有例外,半年前的好几次,他借口忘买套了,强行摧残我。事后我只能无奈地去买药。

像今晚一样我在外面过夜的情况时常发生,全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不知不觉间,我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虽没有镜子,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内心的深深恨意。

由此推测出我现在的表情……

我就在这种假寐的状态下过了这一夜。思绪不受控制地如同潮水般翻腾。

我猛地坐起来,紧绷了一夜的身体感到很酸痛,我不由自主地活动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

杂志的某篇文章里,‘眼睛布满血丝的女孩泛起泪光,身体被压得喘不上气……下一秒,她昏倒在地上,毫无生机……’

但是,昏昏欲睡的我还达不到那种程度。我再次打了个哈欠,眼泪被挤了出来,划过我的脸颊。

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却窗帘紧闭。我的影子在泛黄的墙壁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整理好一切走出旅店,左手掌中的两枚硬币刚好够我走上公交车。

一个女孩见我是残疾人,热心地给我让座,我回以面具般的笑脸,接着坐下。

困意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做出相对的反应。

“……”

我的脑袋偏靠着玻璃,眼神游离地平视前方。思绪早已飘离狼狈不堪的身体……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

两人在床上缠绵了通宵,直到中午十二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备用钥匙被放在了鞋柜底层的高跟鞋里。现在却被人拿了出来,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茶几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的空瓶和木签子,空气中还弥漫着轻微的酒味……

女孩一手捡起地上的两个酒瓶,里面还残留有些许酒液。她走近卧室,轻轻推开没关好的房门。

床上的两人全裸着,满脸胡茬的男人时不时地打呼噜,一翻身,左手就打在女人还未卸妆的脸上……

女孩走到床边,面向男人,冷漠的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的两酒瓶被放在他的身后。

地上有几个装了精液的避孕套,女孩小心地避开,走出去,在门口拿事先买好的高度数白酒。

卧室的床头有等宽的软垫,女孩利用厨房的筷子和茶几下面放着的缝衣服的线。

很快便在软垫上搭了一个木桥,桥上放着开盖的高度数白酒。

木桥的侧面,放着小半截没用完的红色蜡烛。桥下与软垫之间,被女孩用卷成合适圆柱的餐巾纸支撑。

‘越是简单的设计,所留下的证据就越少。’

白酒瓶的底部,已经被她事先戳了个小洞。下面垫桥的纸巾遇酒会软化。

木桥倒塌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女孩没有任何的留恋,转身离开,脸色异常冰冷。‘既然你们不能做出选择,那就让我来选吧。’

门被轻悄悄地拉关上,出租屋里再次安静下来,除了卧室里洪亮的打鼾声。

男人睡这么死,是因为茶几自带的抽屉里的‘伟哥’。里面被女孩提前混入了些许一样颜色的安眠药。

至于他旁边的女人,女孩则是在她常用的马克杯内侧,铺了一层磨成粉的安眠药。

长期以往的准备工作,才能让现在这一切变得异常的顺利。

女孩走出小区,做了个深呼吸。却始终不能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此次,若败,他们会把怒火全发泄在她的身上。若成,她有很大的可能远离这个呆了十四年的女人身边……

……

是的,十四年。

当我记事起,因为自己没有左小腿而哭泣时。那个女人拿出了我两岁时与她的合照。

我应该是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小小的裤子一侧空空荡荡。

简简单单的一张彩色照片,却证实了女人说的解释:你天生就是残疾人。

照片里的背景,就在我的面前。医院附近的广场跑道旁,现在缺了一角的标识牌。

我站在十四年前的女人所站的地方。试图揣测当年的女人的心理。

从这张照片拍摄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故意对着我的断腿拍的。那女人还配合地挽起我的左裤腿,故意露出我那没有脚趾和脚掌的缺口。

“……”

我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个打火机,亲手把这张褪色的照片点燃。

‘……我可是下了血本,可不要让我太失望啊。’

漆黑的眼眸中印着灼烧的火焰,照片肉眼可见地缩成一团,轻轻扒拉,碎成了灰烬。

这次,唯一让我感到不值的,是没想到一瓶白酒八百多啊。

今早在公交车上完全白干,亏我还紧张地多扒手了两个乘客……

本来想着能吃顿好的,这下好了,真的只能想想而已了。

我吃了碗羊肉粉后,独自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顺便在那里小睡了会儿。

……

天黑了,月亮昏黄暗淡,周围没有星光作伴,显得很孤独。

‘养育’我的女人在医院门口找到了我,白色口罩后的脸色很难看。

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窃喜。‘想必那个家伙也不好受吧。’

对于那个会在黑夜闯入我房间的男人,我发自内心地厌恶,甚至曾一度想杀死他。

若非眼前的女人,早在一年前刚开始的那个夜晚,我抓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砸在那个男人的脑袋上。

“跟我走。”女人简洁地说明了来意,随后转身离开。

我紧跟在她后面,坐上了女人红色轿车的副驾。没记错的话,这辆二手车是女人自己买的。

钱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只是记得女人在以前的某段时间里很富有。

九年前才开始勾搭有妇之夫。

一年前闯我房间的男人,算是与她交往的时间最长的人了。

“……”

女人似乎戴了两层口罩,时不时地会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用余光看着她,试图看出她哪里有不同。

过肩的长发被剪短至肩膀。这么看来,‘火势不大么?’。

我的心里稍稍失落了一会儿。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我们到了熟悉的小区,走上三楼。

出租屋的客厅里,还是早上我来时的模样,茶几上的狼藉体现出了昨晚两人在一起时的疯狂。

我顺手关上门,面前的女人走到沙发扶手旁坐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刚好可以把脑袋仰放在她的大腿上。

男人的目光紧紧与女人对视。干裂的嘴唇却发出严肃威慑的声音。“跪下!”

“……”

女人抬头瞥了我一眼,我不敢与她对视,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接着‘咚’的一声跪下。

这十四年里,每次我惹女人不高兴了,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理由,女人都会对着我吼。

若是我不听她的,她就会拼命地打我,像是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每次都会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

久而久之,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听话,就不会挨打。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会迅速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我的内心禁锢。

所以,对女人发出的命令,我都会下意识地产生恐惧感,接着情不自禁地执行。

后来,即便不是‘养育’我的女人。只要他用同样的语气或者大过原来的语气对我说话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杂志上的某篇文章倒是形象地解释了这个现象:驯兽。

人也是动物,长期以往,也会如同宠物一样被驯服……

我的情况其实还算好点。

女人对我的行为表示满意,一边抚摸着男人的头发,一边玩味地看着我。

“过来。”她捂住男人的嘴,轻声唤我。

可在我的脑海里,这个声音却被无限地放大。我依言跪着走过去,手掌撑着脏乱的地面。

‘完全不能思考了……’

我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女人的双手抚摸着男人出油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依旧是那个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

“……”我迟疑了很久,始终深埋着头。

女人微俯下身,用右手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把我的脑袋往上掰。

我闭上眼睛,惨白消瘦的脸面向女人。“给我睁开眼睛。”她发话了,左手手掌紧捂男人的嘴。

神经紧张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不知不觉地开始挣扎起来。

“看着我的眼睛。”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暗含些许怒气,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

“……”我的眼皮抖了抖,慢慢打开。我眯出一条缝去看她。眼前却是女人打骂我的样子。

我痛苦地从眼角流出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到我的黑色连衣裙上。

现在闭上眼睛已经晚了,我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的画面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沙发上的男人没了动静,宛如尸体一样躺在那里。女人松开了我,露出满意的脸色。

“你犯了个错误。”

她起身走到卧室,拿来烟和火机,顺手点燃叼在嘴角的香烟。

弥漫在空气中的灰色烟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喉咙突然干痛起来。

香烟很快短了三分之一,她抚开茶几上的垃圾,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面向我。

“在我的杯子里下安眠药,你是看准了我每次用它喝水的时候,不会看杯里吧?”

她身上的暗红色旗袍此刻显得异常刺眼,我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女人用黑色高跟鞋的鞋尖勾起我的下巴,往我的头上吐烟,笑道:“往酒里下药我都能尝出来,更别说你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了。”

“……”

“下过安眠药的清水,是带有一股轻微的特殊苦味的,你知道吗?”

我刚好可以平视女人搭在一起的白皙长腿。我的身体紧张得燥热起来。大脑却是一片浆糊状的空白。

‘她知道我下安眠药的事了,那就是说……’

面前这个妩媚的女人,在我今早来这里做那一切的时候,都是醒着的?!

我不禁后背发凉,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出接下来的处境了。我会像以前一样,被她打个半死不活……

见我闭上眼睛,如同下定决心‘赴死’的样子。女人移开左腿,笑了起来。

她很享受我的狼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出租屋里的白光越来越亮。这个小区,每到天黑的时候就会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因为这附近经常出现抢劫的案例,所以房租会比其他地方的便宜一些。

我仍旧闭着眼睛,低下头,任由眼泪打湿了我的胸口……

屋子里显得很安静,直到一阵手机来电铃声的响起。

女人站起来,拿上放在旁边的手机,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我才感觉到右腿的麻木,疼痛与冰冷……

女人走出卧室,叹了口气。妩媚动人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

她在我的面前蹲下,右手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抬起,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下移。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让我不堪重负。

以至于女人突然贴近我的耳朵,热气打在我的侧脸上,性感的嘴唇微张,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却没有察觉到一点儿……

……

以上就是我获救前的全部记忆。往事如梦境般浮现,我却高兴不起来。

只有这浑身残留的伤痛,还在时刻提醒着我过往的种种……

真可笑啊,我居然还会忘不掉那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艳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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