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我刚刚从乾坤袋里捞出一把瓜子，就被孔姜看到了。
他收回表情，额头上爆出一条青筋，勃然大怒道：“乙羡，我就知道是你！——笑什么笑？你给我过来！快来给我松绑！”
真是世风日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然可以这么自然而粗鲁地指挥无辜的路人！
我怏怏不乐地收回瓜子，刚刚才往孔姜的方向动了一步，便见那些原本看着孔姜方向的人们齐刷刷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盯住了我。
他们的身体完全没动，只挪动了脖子，有些人的头甚至扭过了一百八十度，大祭司也不说话了，他的眼神黑漆漆，死死瞪住我，处处都透露出一股非人的压抑。
我吞了一口口水，也不敢动了。
“喂，你在发什么呆？这只是幻境而已啊！”
又不是他被这样盯着。我内心嘀咕，更大声地顶回去：“你也知道这都是假的，倒是自己杀出去呀！”
孔姜听了我这话，头上又突出一根青筋，他用背狠狠撼动了一下固定他的木桩，握起拳头，被缚着的手臂开始发力。
而人们竟然也没有阻止，只是将头拧回原来的角度，寂然、麻木地看着他挣扎。
眼看着绳索已经开始松了，他将要挣脱出来，一个穿着素朴的妇人向前迈了一步。
她背对着我，我没看见她凄苦的表情。
“阿姜……”她轻轻地、轻轻地唤了一声。
她扯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那孩子发黄凌乱的发包颤了颤。
孔姜挣扎的动作慢下来，他的拳头慢慢地、慢慢的松开了。
最后，他低下了头，将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
“喂，孔姜，孔姜！”
我叫他，他不应。
唉，看他年纪轻轻，应该是正沉浸在叛逆和狂妄中的少年啊，竟然这么怕阿妈的话。
我真看不起他。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抬手掷出我留在手里的双股钗。
那根钗子不知由什么材料打造，竟然跟神兵一样好使，利利落落地破开妇人脆弱的后脑勺，血水四射。
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那个孩子和人群其他人就跟没知觉一样依旧站在原位。
不孝女、不孝女，自己阿妈死了都没反应。
***
听到异响，孔姜抬起头。
他的瞳孔黑沉沉的，映射出地上自己母亲残破的尸身、满脸恐惧的妹妹，和其他麻木不仁的族人。
良久，一滴泪落出眼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你怎么了？我已经把她杀掉了啊，为什么还不出来？”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少女出声发问。
乙羡歪头，一脸疑惑，面上满是不解。
她素白的脸颊一侧还挂着血滴，整个人浴满鲜血，已经看不出身上衣服的原来样貌，像刚从尸山血海出来，却一脸纯真。
她是发自真心的困惑，天真得一点也不理解他此刻的情绪。
孔姜挣断绳索，从火刑架上走下来，在经过母亲的尸体时脚步踉跄了一下。
人群自发僵硬地给他留出一条路，竟然也没阻止他，只有沉甸甸的目光汇聚起来压在他脊背上目送他离开。
他走到乙羡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
“这十几天，我在这里被烧死了两百八十七次。”
乙羡一脸茫然，过了片刻，回了个“哦”，语气里自带问号。
孔姜略带怒气地瞥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语气生硬道：“算了，反正你什么也不懂！”
他不再去想乙羡到底在幻境里遭遇了什么，径自往前走，看她没有跟上来，还不耐烦地催道：“还不跟上？快来。”
等乙羡小跑着到他身边，他已经调整好心情，甚至能嫌弃地挑她的刺：“你自己不嫌脏吗？能不能赶紧换件衣服？”
***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我好心好意帮孔姜，他还倒打一耙。
他凭什么给我脸色看？
在幻境里杀掉他老母都能和我生气？
他自己都知道是假的！
我在他背后做鬼脸，差点给他捉到，表情都扭曲了。
孔姜还鄙视我：“你自己不嫌脏吗？能不能赶紧换件衣服？”
废话，大废话！我要是有时间我早就换了，用得着你说！
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帮他了！
又一个熟悉的念头从我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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