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年岁不详,芳名已不可考,曾在修界十洲风风火火惹下好几段传奇。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个毫不起眼的凡人,被我生父带入修界,被他遗弃后突然打开灵窍,通并经脉,由情修真,以爱证道,最终离开下界,得道飞升。
一开始,人们叫她玉振真君的那个前妻乙氏;又因为她的美丽多情,冠她以凡间玄都花、武陵色的名号;后来又越来越多地尊称她为芳菲仙子。
她本人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更乐意听别人叫她乙剑尊。
师傅总是温情脉脉地说起过往,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刻,因为这意味着师傅的心情不错,我就可以借机耍滑头。
这会儿,眼前这个自称我娘亲的女人搂着我坐在榻边,轻轻地抚摸过我的头发、我的侧脸。
我躺在她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我眼前轻盈晃动的镯子——那上面的蛇一会儿尾巴尖对着我,一会儿又把毒牙冲到我鼻尖上。
这是梦吗?
娘亲絮絮着对我的思念和爱意,她的面容这样完美,声调这么甜蜜,我那对幼年模模糊糊的印记渐渐被唤醒。
于是,我对她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娘亲,你到底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叫乙羡?因为你羡慕他们吗,温行、谢红雨和星楚?”
我真不明白,她这么美丽,这么强大,到底还有什么可羡慕的?
娘亲清风徐徐般笑了,樱口轻启:“羡儿,你知道,仙人有一个别称叫羡门,我这是在预祝你早日飞升成仙呀。”
她说话缓缓的,字正腔圆,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柔意,我半眯上眼睛。
娘亲看了看我的表情,顿了一下,笑意更盛:
“但是我的孩儿,在我心中,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要你自由自在,我教你做到不羡鸳鸯不羡仙。”
听了这话,我恨不能当场捶胸顿足,哇哇哭喊——
陆昙,我的鸳鸯已经飞走了;由于我脑筋不通,日后可能也很难飞升,我现在是又羡鸳鸯又羡仙,失落得要死要活,羡慕得简直不得了。
老娘啊,你真不应该给我起这个名字,你看看,物极必反吧,真是越想来什么越不来什么,我的整个人生很可能因为你取的小小一个名字就逆转了啊!
“怎么了,羡儿?”可能我神色太过痛惜,娘亲担忧地俯下身来,水樱色的两瓣嘴唇一张一合。
她妆点雅致,行为讲究,却这样不顾形象地搂着我。
我希望这样巧夺天工的衣裙不要轻易起褶子。
师傅就不喜欢衣服变皱,可是她喜爱的料子都娇贵得不行,为了保持形象她只好每天飘着行动。
“娘亲,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我伸手摸上她高雅如云的发髻,喃喃道。
那里有一根非金非银的发钗焕发着流金的光彩,长长精巧的流苏自然地垂下,与耳坠并齐,直至主人的肩头。
娘亲失笑,她俯得更低:“你说哪一根?给你,都给你。”
我迅速地拔下那根两股交错的钗子,锋利的钗尖对准娘亲脖子上的后窍,手上发力,轻轻巧巧地戳破她的关门,顺着她柔顺的后脖颈划下。
血液飞溅出来,顺着她的脖颈和背淌下,先是涓涓细流,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娘亲的脸色变了,她怨憎地盯我,眼眶也流出了黑血:
“羡儿,为什么?”
血洪泄般流出,娘亲很快委顿,如同一只失去气的皮球一样迅速干瘪、皱缩。衣衫下裙摊倒在床边,金玉配饰叮叮当当散落到地上。
不一会儿,到我起身站起来时,床榻上只搭着一副美人皮了。
我果然猜得不错,衣服还是皱了。
对不起啦,娘亲。
*****
我抹了一把喷射到脸上的血水,嫌弃地看了一眼几乎被浸透的衣服,几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场景大变样,荒山野郊,日悬中天,我被大太阳晃了一下眼睛。
“乙羡!”有人惊讶地大喊出声。
我面前是一个火刑架,一个眼熟的少年被五花大绑在上面,脚下是成捆的灵木,我闻到刺鼻的火油味。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成了我的心魔?”少年狐疑道,尔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客栈那扇木门已经不见了,再扭头回来时,我出现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群中。
密密麻麻的人包围了火刑架,气氛肃穆沉默,所有人的眼神都麻木地落在被束缚着的少年身上。
为首的那个祭司打扮的老者口中念念有词,高高举起了火把,直指孔姜。
他的脸上闪过挣扎、难堪、轻蔑和痛苦等种种情绪。
我看猴一样看着这一幕,恨不能就地坐下磕点瓜子。
哈哈!孔姜你也有今天!
我这么想道,心理活动十分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