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厚厚的云层,底下的地面城市亮光密密麻麻,连成一条条线。
落地后,融姣感到了丝丝寒意,风钻进衣领卷走了温暖。
站在这座安静的三线小城上,路边的行人慢悠悠地散步,一只流浪猫盘绻在树丛边的空地上,零散几辆汽车行驶过,带起地上的落叶。
是静谧与闲散的慢节奏生活。
她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算算有多久没回来了。
自打上了大学,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毕业后,便一次没回过这。
外面的大道熟悉又陌生,矛盾感交杂在心头。内心作了一番挣扎后,招手拦下一辆黄色出租车。
司机大叔穿着工作服衬衫,问了地点,抬手按下计程表,很自然地上来搭话:“哎姑娘,国庆放假回家来了是吧?”
她不想回答,但出于礼貌,随便嗯了一声。
司机一路喋喋不休,出租车行驶着,拐过一条又一条路,路边的银杏树叶子已金黄,在路灯照耀下,簇拥在枝头。
看着这银杏树,她看得愣神。
到了目的地,她将沉重的行李箱拖到地上。老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电梯。
她看着面前略微陡峭的楼梯。
按响门铃,防盗门被打开,里面的白炽灯光沿着门缝倾泻出来,洒在地面上。
“来了,哪位呀?”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穿着素面长裙,头发低低挽在脑后,看上去端庄又贤惠。她借着光看清面前的融姣。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眼睛瞪得很大,口微微张开,显得十分讶异。
见女人愣了许久未动,融姣也不等她反应过来了,一声不吭,拖着行李箱挤过她进去。
客厅里响着晚间八点档电视剧的声音,何建梁的笑声伴随其中。
女人从余惊中缓过神,转过身来关上门:“建梁,建梁,姣姣回来了!”
何建梁一回头便瞧见了风尘仆仆的融姣,她脱下外衣搭在拉杆上,平静地回望他。
“我先回房间了。”
只有这简短的一句话。
何建梁显然也很惊讶,刚起身想开口。
关门的“咔哒”声响起,女人快步走到沙发边上,手搭在何建梁肩上,下巴向房间那扬了扬,声音压低道: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何建梁心里很清楚,手扶了下眼镜,镜片下的眼里都是无奈与忧心。
他也没想到,当初冷漠,说再也不会回来的融姣,会真的突然回来。
但态度是一如际往。
“怡君,你去帮她收拾下床铺吧。” 何建梁扶住额头,声音轻缓淳厚,带有些疲惫。
吴怡君斜瞥了他一眼,努努嘴,手指别开耳边的发丝。
“诶呦,我也想啊,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定连房间都不让我进。” 她故作忧虑地长叹了口气。
何建梁无话可说。
“你光说,你怎么不去帮忙啊?”她双手抱在胸前,语气略有不满。
房间里十分杂乱,她几乎无处下脚。卧室装饰很简约,一张只剩床架和木板的单人床,窗边的书桌,一旁的衣柜和书架,空地上推了些杂物箱子。
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衣物。
并不是她的。
融姣甩上柜门,看看四周,最后坐到行李箱,疲倦地躬着身子,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
眯上眼,习惯性地摸衣兜。
摸空了。
心里暗骂一声。
客厅的二人正交谈着,融姣冷不丁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吴怡君立马住上嘴,带有些警惕和不悦地看着她走过来。
她看出融姣脸色不好,挪挪步子,站得更靠向何建梁一点。
气氛僵住,安静了好一阵子。
融姣面无表情,沉声说:“我想收拾下床。”
话完后,安静又继续持续。
吴怡君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啊哈哈,那个你等一下,我帮你收拾。”
融姣的卧室因为没人住,已经沦为了杂物间。吴怡君将垫子与被褥简单铺好,空隙间悄悄看了眼她。
融姣情绪一直很平静,倚在门边翻看着手机。
这个表现与以往的她大不同,让她摸不清融姣的意思。
此时是晚间十点。
电视关上了,何建梁二人在房里,没有动静。
偌大的房子空荡又冷清。
整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合上眼刚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又醒了过来。
窗户被风顽皮地敲打着,树梢轻轻地摇摆扫出窗台,沙沙作响。
她坠入了一层一层的梦境,感觉像沉浸在了海水中,耳边是蒙蒙的水声,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黑暗包裹着她的身体,寒冷一点点渗入她的骨骼深外。
窒息感迅速笼罩她,感到无法呼吸。
她惊醒,看到正上方的天花板。
融姣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她已经穿戴整齐,黑白棒球服配上休闲裤和帆布鞋,帽子遮盖住蓬头散发。
一回头,她看见坐在沙发上一个瘦弱的身影。
借着走廊的灯光,她逐渐看清了那个人。
老太太披着棉大衣,眯着眼闭目养神。头发已经灰白,神态和蔼安详。
她缓慢地抬头望向融姣,二人对视了下。
融姣最后扶了下帽檐低下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太太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出了门。
外面的大街上寂寥无人,气温有些寒凉。天空仍旧黑暗阴沉,但房屋后的天际线隐隐透出些光亮。
地面上辅了一层银杏叶,踩上去松松软软。
她手插着口袋,漫步走在路上。
看似不熟悉的街道,走过才发觉自己其实都来过。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走过了几条小巷,几条街道。脑袋是放空的状态,完全没有思索任凭着双脚走动。
不知是多久过去了,天已经渐渐亮了,是灰蒙蒙的。
融姣停住了脚步,抬头定睛一看。
她来到了墓园。
这里完全寂静,只有风的呼啸声,一阵阵掠过她。走进去,穿过一排排的墓碑,停在一座墓碑前。
这座墓碑与其他的不同,很荒凉,四周是杂草丛生,石碑上积了一层灰土。融姣就站在跟前,看着,摘下了帽子,蹲下身子,用白净的手拂开上面的尘土。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带。”她勾勾唇角,摊开双手,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笑得很苍凉,说是笑,但实际上没有丝毫笑意。
她素颜的气色看上去还是不好,嘴唇发白,背景很单薄。
“你喜欢的雏菊是摆不上了。”
“很久没有人来看你了,是不是?也是,他们不会记得来看你的。”
“我任性了一回,我不想见他们。”
她轻声道,抚摸着石碑,一下又一下。
上面的黑白照片是一个女人,看上去恬静淡雅,正弯着眼灿烂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