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其四

但，长姐其实很难过吧，所以为什么要露出一副笑脸呢，长姐其实很害怕吧，所以…随便找一个替罪羊不就好了？

虞青琅歪了歪头。

“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吧，长姐，适龄的郡主，县主，总能挑出几个好的，再不济…我也可以替你，你不要害怕。”

长姐看起来气得想抬起手打她一顿，但是最终还是恨恨地将手放下了，只是气呼呼地将她关进了房间里。

“裕宁！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说这种话，也不许再管这件事，我是你的嫡姐，也是你的长姐，总之，虞青琅，你必须给我学会幸福地活下去！”

啊，生气了吗，长姐一定是生气了—甚至都气得叫出来了她的名字，为什么啊，真是不可理喻。

虞青琅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过这一次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不耐烦。

“好吧…不过，长姐至少应该告诉我，什么是幸福地活下去？”

少女不无可惜地摇了摇头，她顺从地隔着房门询问她的长姐。

“裕宁，我想要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然后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儿郎，我希望你们子孙满堂，白头偕老…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母后的。”

长姐想了想如此回答她，声音欢快得像只百灵鸟，长姐似乎想了很久，又加上了一句，大概是为了宽她的心。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宁儿，我不会有事的，我还等着为你添妆呢。”

之后兴许又同长姐说了不少其他无关紧要的体己话，但是虞青琅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啊，她只会记下来想记住的东西，比如长姐那双亮晶晶的眼，比如长姐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比如长姐说出的那些新鲜又不可理喻的话。

“我那时就应该坚持做长姐的媵女的。”

本来就是想起一件事说一件事的闲谈，不知不觉中太阳便落下了，窗外的天色黑沉沉的，就像是少女深渊一样的眼眸。少女点燃了烛火幽幽地说，她不再笑了，但是也没有悲伤或者愤怒，她只是安静地说出心中所想，带着一股奇异的贪婪。

漂亮又好心肠的长姐应该是极美的花，虞青琅想，可也不过只是一朵花，她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娇弱的东西，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可是自从长姐和亲后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不知名的懊恼与饥饿便如影随形，于是虞青琅学会了各式各样的笑，温软的，无辜的，娇媚的，谦卑的，她试图用这些笑容来捕猎同样漂亮又好心肠的女人以填充内心的空洞，可惜那些女人只是将她看作是可怜的小玩意儿，待价而沽，连长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虞青琅这才明白，原来于她而言长姐并不是什么娇弱的花朵，而是一块绝顶美味的糕点—她才品尝了小小的一口，这块糕点便在异国他乡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姐的性子，怎么会寻死呢？长姐是不会寻死的，她说过，她还要为我添妆。”

少女托腮自问自答，她死气沉沉的眼中突然泛出一种冰冷又锋利的光彩，像把开了刃又见了血的刀子。

“所以…是有人逼死了长姐，在齐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少女的胸口微微起伏，她死寂的眼中风暴涌动，六年来寂寞与懊恼就像虫子一样生生啃噬她的内脏，她甚至不得不依靠梦境和那点儿稀薄的回忆来安抚躁动的饥饿。

然而她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美味就这样被他人轻飘飘地断送了。

“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不可，饶恕！”

虞青琅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暴怒又怨毒，笑与哭都是很好的发泄情绪的行为，她更多时候都会选择去笑，因为长姐说过她笑起来比较好看。

少女的笑声不曾停歇，甚至越来越高，张扬又癫狂，微微尖锐，回荡黑夜里，盘旋在荒凉的去锦宫的上空，到最后那近乎非人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是哭是笑了。

“严嬷嬷，你难道不想，让这个杀害了你最心爱的孩子的人付出代价吗？”

虞青琅终于是止住了笑声，她目光阴恻恻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