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景懿噩梦醒来,眼神略显空洞。这一次回府并没有带上凌珠,于是也没人给自己伺候穿衣。撑起来穿了鞋,随意披了衣服,富察景懿推开门到庭院里散步,望去富察格泰的房间还点着灯,富察景懿轻手轻脚走过去,侧身敲门。
富察格泰一惊,忙将手里的手链收起来。
“谁?”
“我是懿儿。”
知道是姑娘了,富察格泰声线软下来,一面去开门,一面温声询问:“是睡不着了?”
“哥怎么还不睡?”
“复职不久,太多事儿要做了。”富察格泰握紧富察景懿双臂,“冷不冷?”
“我不冷,就是睡不着来散散步。”
“中秋时节,夜里微凉,别再穿得单薄了。”
富察格泰顿了顿,还是将话说出来:“过阵子我要到宁古塔去,本意是要带上你的,可那边寒之地,你定受不住。”
“还要走?”
“不过几个月,待事儿办妥,我就回来。”
“不可以骗我。”富察景懿赌气不看富察格泰。
“好。”扯起一丝笑,揉了揉姑娘的秀发。
富察景懿不愿再待下去,有些失落的离开。富察格泰叹气,疲惫揉着额间,将手链拿出来 盯着出神。
系着红丝带的手链,其中一颗琥珀的裂缝内浸入了已经干透抹不掉的血。
北上戍边时,父子二人总要留一个镇守军营,奸细太多,他俩马虎不得。景亲王将兵符交给留在帐中的富察格泰,千叮咛万嘱咐。
“若是手链到,你别犹豫,带着兵符回京面圣。”
“阿玛,你得人带着手链一起回来。”
“矫情!”景亲王呵斥。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富察格泰握紧了手中的兵符,心里暗暗发誓,待他回京那日,一定将费扬古的罪证尽数呈报福临。
战事一日比一日紧,富察格泰一日比一日焦虑,小卒们进进出出汇报战况,没有一次是让他满意的。
景亲王身边的副将满身是血,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手里却依旧握着景亲王的手链,泪浸入脸颊的伤口处,忍痛跪地。
“少将军,王爷与弟兄们阵亡了。”
“除了军旗上串着手链,王爷什么都没留,战场上找不到王爷尸首。”
富察格泰不语,心口隐隐作痛,他伸出手将人扶起来,又将手链接过揣进心口的荷包。走到帐外,高举兵符。“余者同我一同上阵!”
副将拉住他,耳语:“少爷,王爷吩咐了,若,若他回不来,你必须离开回京。”
瞥他一眼,富察格泰拍拍他,继续向前走,跨身上马。
“你好好养伤吧,活着不容易。”
“我去将阿玛接回来。”
还未出营,齐鲁率兵奔来。
“大人且慢!”
“受皇命,齐鲁率军助大人险战大捷。”
富察格泰笑,抬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出发!”
眼见着身边兄弟都倒在血泊中,富察格泰与齐鲁杀红了眼,俩人并肩而战。齐鲁身后,敌方早已倒下的一名将领却突然站起来。富察格泰来不及喊,那人带刀就猛地扑向齐鲁。富察格泰将手里的长茅扔出去,正中目标,齐鲁心有余悸。
“别跑!”远处敌方一人跨上战马,疾驰逃离。富察格泰从身后掏剑,同样跨马追去。
齐鲁没拉住,只能也追出去。富察格泰丢了,齐鲁带着人找了方圆百里,四天四夜,愣是没找到人。坐在丘上,齐鲁心里难受,怪自己没有及时追出去。
“大人!找到痕迹了!”
齐鲁狂奔过去,同安举着满是泥泞的兵符,指着远处倒在树林里被断了腰的战马。
马确实是富察格泰的,马脖子上的铃铛虽然染了血,可看得出来花纹与刻字的确是富察家的印记。齐鲁接过兵符,扯着衣布将兵符擦干净。
“接着找!京城旨意未到就一直找!”
次日,人还未找到,谁都觉得富察家父子八成不是遇难了,而是逃跑了,战场上这么多人 怎么就没一个看到他们的人。任凭齐鲁如何解释,费扬古始终认为人是逃跑了。
“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太和殿外,齐鲁揪着费扬古的衣领。
“别胡说八道!”
“本少爷也没说错,若是战死,怎会巧到俩人尸首都不见?”
“定是他们贪生怕死,逃跑了!”
“不是谁都是你费扬古!没责任!没担当!”
费扬古被他激怒,指着齐鲁鼻子骂:“说不定还是你害死他们的!怎么就你活着回来了!”
齐鲁忍不住,下手揍了费扬古,等着董鄂鄂硕告到福临那儿,齐鲁免不得被罚,只能降为正四品二等侍卫,再上不得战场了。
富察格泰才说要走,三日后一早就离开了,富察景懿拦着富察格泰牵的马好长时间,不愿他离开。她眉心作痛,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儿。
过了正午,宫里就来人将富察景懿接回去了。离开时,富察格泰捏了捏心口揣着的手链,吞了一口气,将不安放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