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骞小,宫里太过危险,我怎么能放心他。”
送到宫门,富察景懿挥手给扬骞道别。扬骞挣脱永华夫人的手,跌跌撞撞跑到富察景懿身边,扯着她的玉佩。富察景懿疑惑,顺势蹲下抱着他。
“怎么啦?”
扬骞的眼里有一层水雾,“姑母乖,扬骞听额娘的话,不给你们添乱。姑母不要同太后娘娘置气哦。”
富察景懿陡然红了眼眶,抬头看着永华夫人,显然是永华夫人害怕她为扬骞出头,才借扬骞的口安慰她。
抚着扬骞的肩,富察景懿温声:“骞儿放心,姑母一定乖。”
“骞儿,给姑母再见。”
扬骞招招手,扭头牵着永华夫人离开。
富察景懿愣在原地,直到凌珠提醒她该去养心殿了。
“主子,您怎么才来?”李斛等得也心急,别说福临了。
“皇上从慈宁宫出来就回来了?”
“是,哎呀,您快进去吧。”李斛推开门。
“臣妹请。”还未说完,福临就摆手。
“过来过来!”
不知福临又闹哪一出,富察景懿慢慢挪过去。福临递给她一个折子,打开一看,富察景懿笑。是朝鲜递来的请求册封世子妃金氏为王世子妃的书。
“既然封了王世子,世子妃也理当封为王世子妃。”没什么纠结的,李棩封了王世子,金令贞也该封王世子妃,这是规矩。
“若封了王世子妃,便是正妻。”
“你,想清楚了?”
福临问得富察景懿有些疑惑,随手接过李斛端来的栗子糕,塞进嘴里,漫不经心问道:“与我何干?”
“金氏封王世子妃后,你嫁到朝鲜便只能是侧妃,与你公主身份不配。”
富察景懿拿栗子糕的手一顿,有些好笑,反问福临:“我为什么嫁到朝鲜?”
福临也被她问住了,“你心悦李棩,不是吗?”
“皇上是这样认为的?”
“江南行,你费尽心思寻李棩,科尔沁时他一路跟随,墓里遇袭也是他救了你,彻夜未归也是与他在一块儿。这还不是喜欢?”福临话语阴阳怪气,似乎在指控富察景懿。
“所以皇上什么都知道,也就是说,皇上派人跟踪我。”富察景懿放下栗子糕,冷眼望着福临。
“皇上根本不了解我。从小到大你都不了解我。”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委屈,近十二年,她以为最了解她的人只有福临,因为只有他日日在她身边。纵然从前有过误会与裂隙,她也没真心计较过,过多的是嫌弃自己无用,什么都护不住。富察景懿哽咽着,一点点将这十二年内心的委屈与不满都道出来。
“药苦,纳兰明珠会给我蜜饯,你不会。”
“第一年入宫,给了我一个空壳公主身份,其实就连内务府都没有对此记录。”
“八岁那年,我只是想要做你的妻子,你总认为我无理取闹。”
“李棩救我,你也心存芥蒂。”
“江南行,李棩是因我而受伤,你还是对他心存芥蒂,甚至不高兴我寻他。”
“金玉嫁入纳兰府是你答应我的,可你还是将她赐死,让纳兰明珠受死别之苦。”
“额伦珠格格小产去世,你也不曾听过我的话,毅然决然的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穆察斩首。”
“那日起,日日夜夜!我总做噩梦,你不会安慰我,反而指责我无能。可纳兰明珠不会,他会安慰我,保护我!”
“那克出几次派人刺杀我,还牵及纳兰明珠。甚至连我回宫也不放过我!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古青杀我阿玛,我二哥!你仅仅只是废后!”
富察景懿每句话都如巨石一般压在福临心里。默默听她诉说,忘了反驳。
“还有,孟古青告诉我,大哥被迫逃离边疆,不知在什么地方,费扬古追杀他,我几次求你找找他,你全然当做不知道!”
“这一切我居然都可以憋在心里,每日对着你,对着姨母笑得如此开心!我每每做梦,双手总是沾满血,我都会认为每一个都是因我而死!”
“可你!其实你比我还可怕,还无理取闹!”
“你只愿做你愿做的!你甚至强迫别人做你认为该做的。这叫什么?自私!”
福临听得愣住了,富察景懿停下来,指着福临,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才是那个错的人,才是最该被惩罚的人!”
揪心的疼,福临有些喘不上气,努力将泪水憋回去,对着门外的李斛吼:“让这群狗奴才都滚!没朕命令不准踏入养心殿一步!”
李斛颤颤巍巍将下人们打发出去,福临才望着富察景懿,失望道:“从小到大,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啊。”
“富察景懿,朕打你出生那日开始,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事事为你想。你是一姑娘,是上三旗的主子,受不得欺负。”
“所以!朕处处得罪朝中大臣,只为抬你身份,让他们没人小看你,你的一日三餐有猫腻,朕严惩御膳房,如今你的膳食与皇后为同。”
“未能封你为后,是因为朝中晃动,朕不愿拿你涉险,朕是告诉过你的。”
“当初未给你封号,也是因为朕有心纳你为后!”
“你久住科尔沁,朕派齐鲁日夜监守科尔沁,生怕他们记恨你,伤害你!”
“江南一行,你每走一处!朕与纳兰明珠费尽心思给你打点州府,小六那日起就带着齐鲁做暗卫,保护你与张大莲!”
“李棩的事儿,朕日日给你打听,知道他活着,朕比你还高兴!”
“让你学习琴棋书画,是因为朕怕你日后嫁人受委屈!”
“你大哥,朕也在找,可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有些东西朕瞒着你!是不想你的单纯劲儿被污染。”
“穆察那是替你受罪!孟古青有意害你,传出去对你总不好,于是穆察替你受了!”
“朕对吴克善害你一事不问,罚得轻,是因为科尔沁对大清而言是支柱!朕没资格得罪他们!”
两人都不再说话,富察景懿满脸泪痕,福临低下头不愿再看富察景懿,手握得紧紧的。
富察景懿吸了吸鼻子,指着心口,无力的回答:“那你知不知道,这儿,只有你?”
“你总是想到以后夫家会不会对我好,想没想过,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福临抬起头来,瞧她手指的地方,身子猛然一抖,再低下头,沉默不语。
姑娘也不再说话,就这么望着他,似乎这样可以一辈子。
“世上这么多女子,唯独你,朕求不来。”
“事关江山,朕不能赌。”
富察景懿点点头,失望转身。
事关江山?可笑,江山对她来说不重要,她也不愿意成为和亲远嫁的人,什么朝鲜,什么情爱,什么大义,她不想再要了。
李斛在外焦急,富察景懿猛然推门离开,徒留李斛无奈,福临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