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脱手

封潇声见完柯滢的第二天就回到了青云，在那座快要易主的地下赌场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封潇声的记性很好，但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和事向来不愿意分心去关注，愣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谁。

老二老三万晋今天都在，见那男人来者不善，围在封潇声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枪。封潇声平静地笑着，把他们从自己面前推开，站在与他一般高的男人面前沉着地平视着他，笑着问：“我祖父派你来的？”

男人的脸上从来不带任何表情，宛若机器一般生硬地回答：“封老先生让你适可而止，不要再把封氏最后的根基搞垮了。”

封潇声挑挑眉，转身坐在身后的凳子上，翘起腿把玩手上擦得锃亮的枪柄，不以为意地扫了他一眼，“如果我不呢？”

男人没有因为他的挑衅动怒，“封老先生说，他也挺想见见他的曾孙女的。”

封潇声霎时收起自己的散漫，眯起的眼睛像一把刀刺向男人，似笑非笑的样子宛若一头暗夜里抬头的狼。“你告诉他，如果再敢动柯滢和柯悠一根头发，我不止会搞垮封氏，还会搞死封家所有的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发怵，“封总，您也是封家的人。”

封潇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哼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怎么到我祖父手下去的？我住院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你一个时刻同行，轮椅都只让你一个人来推，现在看来他也没白疼你，说话那恶心人的样倒是和他像得很。”

男人脸色终于变了变，神情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这微薄的情绪来去都快，在场几乎没人注意到，但封潇声和其他人不同，他做多了相同的事，最是明白这种不经意间的情绪代表的是什么。

他起了兴趣，转而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高挺的身姿在他面前没有半分怯懦，以一种极富压迫感的声调回答：“张玉”

封潇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在他果断转身之际笑着道：“张玉，如果想离开我祖父的话，就按照我祖父想听的话回答他吧。”

张玉不答也不动，封潇声啧了一声，从万晋那儿摸出支笔，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号码递给他，说：“随时来找我。”

张玉低头看着手里纸张上苍劲有力的数字，凝视封潇声半晌，大步走了出去。

老三跑过来迷惑地看着张玉的背影，问封潇声：“声哥，你怎么还挖封老爷子那边的人？”

封潇声把枪丢给他，并不指望他能懂什么，倒是老二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这人看起来的确是个好苗子。”

封潇声也不回话，只问：“封锐驰现在在干嘛？”

老二说：“在美国，封老爷子逼着他去读书了，他现在还挺用功的，年底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课程了。”

封潇声点点头，“他那边一结束就把他带过来吧。”

老二明了地记下。

封潇声又看着安静待在一边的万晋，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给了他一份他最想要的差事，“你回南昭那边盯着柯滢，别让我祖父接近他们。”

万晋眼睛亮了亮，“好！”

封潇声顿了顿，脸莫名一红，把万晋拽到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你小子给我争气点，早点把连莲搞定了。”

万晋耳朵尖一动，跑得比兔子还快，封潇声沉默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竟有些羡慕。他站起身来，叫上老二老三一同去往赌场，今天如果能够成功谈下来，这个赌场便再也不会姓封，另一个赌场的交接事宜这些天也即将完成，到时候那些龌龊的事虽不至于彻底根除，但好歹是少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个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在无声证明着他所作所为的危险和可怖，这些日子里青云甚至周边几个城市的权贵为了分这杯羹挤破了头，一个个的都生怕被人抢先一步，恨不得立刻解决了他以占据先机。

他天天在枪林弹雨里游走，手下的兄弟伤口反反复复的结痂再脱下，流下了不知道多少的血。他虽不愿，现在却也觉得值得。他实在厌烦了过往的那种日子，也惧怕有朝一日那些人会将柯滢柯悠当作威胁他的工具，所以不管头破还是血流，都只能这样走。

他不会忘记当初他舍身救下柯滢时她说的那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用经历这些。

他很少回南昭，每次回去除了面对柯滢时用的是自己的脸，其他时候基本都会命罗培给他戴上人皮易容，如此谨慎小心，并不是惧怕在南昭被人认出，更多的还是因为不敢露出自己的踪迹，以免青云这边的人找上柯滢与柯悠。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对于柯滢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他会觉得有些讽刺，像柯滢一样活在幸福里的人有很多，他们一辈子不会为生计愁，为生死愁，然而他从生下来就被赋予了与别人不同的宿命，他付出那么多努力得到的，不过是别人从一开始就拥有的。

封老爷子曾说他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料，其实哪有人生来就爱做这些，不过是在出生的不幸中等到童年的不幸，再在童年的不幸等到成年的不幸，一环扣一环，最后把他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走上了这条好像从一开始就被规划好的道路。

柯滢跟他说公平，他这两天想起这句话时总忍不住思考，他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才会需要面对这些他的“公平”？

交易的事进行得隐秘，封潇声特地把老二老三派出去像往常一样巡场子，自己则换了一身装扮独自去往约好的地点。两边都急着把这件事了结，事情进行得倒还算是顺利，封潇声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的时候，老二老三警惕地走后门出去跟上了他。

他难得有些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点隐约的笑意，对老二老三说：“叫上兄弟们，收好东西走了。”

老二老三也开心了起来，笑嘻嘻地问他：“声哥，今晚叫上兄弟们庆祝下呗。”

这事能成，全靠这些兄弟为他出生入死，封潇声自然不会不答应，只是补充了一句：“女人就别叫了，散场了你们再去玩。”

老三嬉皮笑脸地道：“声哥，嫂子知道你对她这么忠贞不渝肯定很高兴。”

封潇声脸一热，没好气地踢他，“你还知道用成语，出息了你。”

老二也被逗乐，手放在脑后仰头望天，耀眼的星云点缀着他们漫漫黑夜里的长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感被这点星光冲散，让他们开始觉得生活好像也并不是全无未来。

“声哥”老二看向封潇声，“我们一定会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人做生意的吧。”

封潇声半辈子都是低着头前行，此刻也被感染，微微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一轮明月，像极了他为柯悠打造的房间里的夜空。他轻声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管是光明还是柯滢，都没什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