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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

离歌黯

为首的那个纸人领着三人前行,薛洋眼尖,发现虽同为纸人,但为首那位描画的发髻精致,金钗珠钏,彩衣飘飘,和侧行的六人相比,衣饰更为精巧,显然地位远在其余六人之上,几个纸人一眼望去容貌相似,细看下才发现眉目嘴角各有不同,却都栩栩如生,显然扎纸者技术出众,连这等细枝末节也不放过。薛洋又觉好玩又觉可笑,心想:蓬莱是仙境,你们却连纸人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好在纸人没思想,大纸人不会欺负小纸人。他想起自己幼时受人欺辱,一时心里暗怒,若不是拜托这里主人施救晓星尘,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纸人,又想:你还想和抱山相比,只这一处就不如晓星尘了,不过也对,世上本没有人比得上晓星尘。

他这样想着,由怒转喜,目光又朝晓星尘望去,只见她一张面庞虽也苍白单薄,但和那些纸人一比,却是活色生香,是真真切切一个大活人。他心里稍觉安慰,寻思着等她好起来,就能吃胖点,晓星尘只觉两道目光投在自己脸上,摸摸脸颊,问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薛洋轻轻笑了一声,伸右手握住她左手,晓星尘挣了一下没挣脱,怕动作大让那梢公看出嘲笑,只得由着他握着了。她双目失明,在这等诡谲陌生的地方更觉得极不安定,地面像埋着巨大的引线,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要小心,被薛洋拉住手,心里倒升起一股安慰。

薛洋好歹是个活人,是个熟人,而且是自己人,在这里不会背叛她,不会出卖她,心里的任何不满,猜疑,厌恶,都可以不假思索的跟他表达,完全没有顾虑,没有危险,因为知道他不会中伤自己,不会嫌弃自己,甚至可以保护自己,情深义长。这一种“心有灵犀”的沟通。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薛洋两个人在离世独存,世间容不下两个罪人,但在这种遗世独立的环境里,倒可以说说彼此间就算有无穷的话。

她凝神,不敢在想下去。

几个纸人引着她们一路入了阁楼,方才入洞是潜入地下,此时却是上行,这里建筑果真建在半山腰,隐于云雾之中,布置极为精巧,独具匠心,显然主人心中大有丘壑。

再往前走,只见一座飞桥,桥面阔仅数尺,放眼四周皆空,云生足底,有如身处天上,远远望去,于缥缈烟云之中,隐隐见到琼楼玉宇,晓星尘在山洞里走的久了,此时登临高处,虽一夜行走精疲力尽,更兼药效已渐渐退去,胸前隐隐觉得气血翻涌,此时却不由心神俱醉,胸襟大敞。

过了桥,为首那个纸人向上传了句叽里咕噜的怪语,不多时,只见从那祥云霭霭,望不到顶的山峰上放下两只竹篮,一大一小,那稍公坐了小的那只,薛晓两个人坐了大的那只,上面有人拉动,两只竹篮缓缓而上。晓星尘心中一惊:“我觉得方才走的飞桥已高如天上,这里主人住的却更高,传说中纣王为的妲己欢心建摘星楼,世上却哪有真的摘星楼?住在这里,却真是手可摘星辰了。”

几个人一路向上,周围浮云缭绕,向下望去已然是深不见底,若是常人必然手足酸软,但几个人艺高人胆大,只觉此处是鬼斧神工的奇景,薛洋一直握着晓星尘手掌,抬眼望望拉竹篮的绳索,在她耳边笑道:“你说掉下去会怎样?”

晓星尘轻轻哼了一声:“我若掉下去,不会御剑,定然拽着你一起摔死。”

薛洋哈哈一笑,道“也好啊,那我们摔成两滩肉泥,倒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了。”

他二人相对而坐,彼此心中都不如何在意自己生死,那梢公却听着他们说什么摔成肉泥,只觉大为不吉,不由咳嗽两声。

过了一刻,竹篮到顶,另有九个纸人迎接上来,衣饰描画的更加出众,为首的纸人眉眼盈盈,姿容秀美,越众而出,道:“我家主人说,今日二位驾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二位远道而来,路途乏累,请先到别院休息更衣,我家主人再奉三杯水酒,聊尽地主之谊。”

说着,她又转向那梢公,道:“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啊,领赏去吧。”那梢公如蒙大赦,唯唯称是。

它虽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纸人,但对薛洋晓星尘时恭敬客气,低眉顺目,对那梢公却换了一副面庞,眼角眉梢微微上挑,颇有凌厉之态。晓星尘瞧不见它这些神情,听那梢公对一个纸人唯唯诺诺,心里不由替他觉得难过,又想:这里可是够森严的,想来这个纸人更与众不同,是直接传主人命令,他们门上下,自然见此纸人,如见主人一般了。

七个纸人引着薛洋晓星尘二人去了一处别院,虽是别院,却也极大,另引山泉,泉水清澈,云雾缭绕,花卉不多,却甚雅致,直如仙境一般。

二人进得屋内,发现屋里早备下了热水,几个纸人去妆台上一晃,手里已各捧着一只大盒子,沉沉乌木盒子落在她们纸扎的手上,看着几乎要把那薄而雪白的腕骨折断,说不出的诡异,这些纸人却举重若轻,齐声恭敬道:“我家主人的一点薄礼,请姑娘梳妆。”

说罢,一起打开盒子,这些盒子一打开,珠光宝气晃的太阳都失色了,只见一盒均有几十样珠宝,红宝蓝宝祖母绿碧玺猫眼明珠……插戴一应俱全,那主石皆大如鸽卵。鸽血、彩黄、绯粉、水蓝……泼彩飞翠浓得就像是要顺着天空流下来的彩霞。这些珠宝皆切割的深不见底,彩头光芒四射,更兼镶嵌极为精巧,飞鸟海豚水滴豹子花朵美人,各式各样,做的栩栩如生,匠心独运,非寻常款式,其余处见不到,这样巧夺天工的一盒首饰,真是万金难求,薛洋在兰陵也算奢靡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价值连城的珍宝。

他哈哈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主人对你好,可远胜于对我。”语气中微有酸意,不是酸晓星尘,是酸向晓星尘献殷勤的人。

晓星尘却摇摇头,她虽瞧不见珠翠华贵,但也觉宝光照人。她上山来,就觉这里处处古怪,生怕这里主人在衣衫首饰上动手脚,胡思乱想间,又觉得这会不会是传说的买命财,本待不用,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时日无多,何必多此一举,二则既然已上了山了,饮食处处归人家安排,想动手脚又如何不能了?不如先放宽心,反倒讨人欢喜。于是乖乖梳洗。

她自和薛洋闹掰以来,再不以夫妻之礼相对,好在这屋舍宽大,屋内凿了一只放好温水的汉白玉池,屋外另引一池温泉,二人分别洗漱更衣,倒也不是非挤在一起。

薛洋很快就梳洗一新,晓星尘的梳妆本是极费事的,好在那些纸人手指灵巧胜于活人,几绺长发左旋右旋,犹如灵蛇,不多时就云髻峨峨,她又换过衣服,这才转出。

她头戴珠玉,身披锦缎,从未装扮的如此华丽过,薛洋虽向来机灵,此时乍见她如此装束形容,也不由呆呆出神,回过神来才笑道:“别人三生有幸得了这样好的珠宝,你正好反过来,是这些珠宝三生有幸才能挂在你身上。不对,再好的珠宝也配不上你。”又问:“咦?你还擦了粉了吗?”

晓星尘脸上一红,道:“是涂了一点口脂。”她别处本无需再化,只要唇上红了,整张脸就有了极娇艳的颜色,她从没戴过这些东西,一下不甚习惯,轻轻动动脖子,那皓白胜玉的颈上戴着一条金镶红宝的项链,由赤金打造成数多半玫瑰花,玫瑰有的还是花苞,有的已绽放正盛,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花心叶子都镶了鸽子血的红宝石,耀眼夺目。

她从怀中摸出那只贴身所存的小瓷瓶,取出一丸药吞下,又将瓶中药分成两半,一半用油纸包好,交给薛洋,薛洋仔细贴身而放。

这是薛洋的主意,将此药分存在两人身上,总比一个人保险,他本担心晓星尘再不会放心自己,没想到她居然真将半分药交到自己手中,只听晓星尘板着脸道:“薛洋,你之前那样骗过我,本该是弃我去者不可留,可如今在这里寸步难行,我们务需同舟共济才是,我就再信你一次,”

薛洋轻轻一笑,伸手去握她的手,道:“你心里早就信了我了,还非要板着脸冠冕堂皇说这一套,你不是提醒我,是怕自己又陷进去了,故意提醒自己,这就叫自欺欺人。”又柔声道:“你这样对我,我很开心啊。”

晓星尘勃然变色,甩开他的手,推开门,几个纸人早盈盈立在那里,一路将二人引到正厅。

一路上景物精雅,更不用提,正厅四面环着水,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声音干净清爽,却是个好听的女子声音,接着只听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竟是主人亲自迎出。

晓星尘一路上见这家主人手下都举止似邪非正,早就在心里提防,虽见她言语如此客气,生怕另有古怪,顷刻间就是一场恶斗,手指摸向了霜华剑柄,薛洋也微不可察的向前一步,挡在晓星尘身前。

只听竹帘响动,脚步细碎,两个淡绿衫子的侍女拥着一个淡妆青衣的妇人缓缓现身。

是个美人。

其实细看起来,那妇人也只是一般整齐清秀的长相,甚至五官平淡,论姿色不过中人以上,但世上总有一种人,她们容貌不算出众,但一动起来,那股端丽贞静外表下,压制不住的天真又野性的神态,那股自信,那股眼波流转显示出的对性的毫不吝啬,和着内里从容强大的气势,便让人觉得是个美人……就算她眼睛再小几分,鼻子塌几分,腰粗几寸,脸上多添上一两丝皱纹……都改变不了那种足以让人忽略她外表不足的美。

她就是个极难得的美人。

美人瞧见了薛洋和晓星尘,眼中惊喜一闪而过,紧接着就面露微笑,上前持了晓星尘的手,赞叹道:“这位就是清风明月了?我早先看过晓姑娘的画像,心里想着那必然是画师见到真人才画的出,否则单凭想象,如何能想出这世上还有如此美人?现在见到真人才知道,画像再美,怎有本人万分之一?”

晓星尘被她握住手,只觉那妇人手上皮肤光滑的几乎握不住,触手生温,如握着一块稀世温玉。那妇人说的话也是她听多了的恭维奉承,她本从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由那妇人说来,声音清婉,极是动听,一番话娓娓道来,全发自真心,便如母亲夸赞女儿美貌一般,让她不自觉就生出亲近之意。

薛洋却道:“阁下原来早存了见面的心,我们出生入死,您却连我们二人形貌都看好了,心思如此缜密,真让人自愧不如。”他生性不是什么宽厚之人,若换了旁人如此算计他,早就翻脸,如今只说出这一番话,已是为了怕她生气不给晓星尘灵药,极大的压制了自己脾气。

那妇人只微微一笑,也不生气,道:“薛公子和晓姑娘名满玄门,谁不知闻?清风明月霜华一出惊天下,更已轰传,若是二位重出江湖,一路上不知将有多少朋友仰慕接待,岂独我一人想见了?”说着亲自引路,将二人引到厅上,厅内宽敞明亮,让人备觉温暖,所侍奉之人也终于都是活人,二人坐定,已有侍女奉上茶来,薛洋端起茶看,只见茶汤碧绿如翡翠,闻之清香扑面,那妇人笑道:“这是大雪山上采下来的嫩芽,别处尝不到的。”

她怕二人觉得有毒,先自行饮了一口,晓星尘一尝之下,果然清香非凡,想来地处越高,山上就越冷,这里繁花似锦,绿草如茵,若再往上,只怕就是雪山雪地了。

那妇人对二人心事心知肚明,不等二人开口询问,又道:“大丈夫一言九鼎,那药若能施救晓姑娘,我自不会吝啬,那药用下之后,全身光焕如新,就是那双眼睛也治得好,只是姑娘伤势不清,用下药后一年半载之间,不可转动灵力,务需有人照顾,那药炼制又极不易,非百载寒暑之功不可得,我手上也只有一颗,需先给姑娘诊脉,再做定论,这顿饭先踏踏实实的吃下。”话音刚落,几个小鬟吩咐下去,果品菜肴流水样上来,只是顾及晓星尘身上有伤,桌上没酒。薛洋听她如此,虽还对其人心存顾忌,但良言一句三冬暖,总是见了一线希望,心情大畅。

晓星尘则在心里算着,用药后一年半载不得转动灵力,自然需人照看,看来待宋岚服药之后,自己还是要将他送去师父那里,只盼自己能撑到那时候,她不便说出实情,只道:“还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救命之恩,来日当结草衔环以报。”

那妇人笑道:“敝姓卫”晓星尘就以卫山主相称。

宴席上自然罗列珍馐美味,想来这里又近山又近海,山珍海味是不缺的,菜过五味,又上来一味热气腾腾的清蒸鲥鱼,那鱼鳞都用线密密穿好了,厨子本站在一旁,待鱼端上桌来,迅速一拎,将鱼鳞全部掀去,更是香气扑鼻。

卫山主见了蒸鲥鱼,对着身边侍女道:“这个是他喜欢的,拿去给他吧。”那侍女答应一声,当下并不是撤去桌上的一份,而是向外通传,原来每样菜都备好了一式两样,预备赏人所用。

晓星尘听她说起“他”时,语气温柔,与方才另有不同,心里暗自好奇,想来这个“他”大概是山主的孩子,不想见客,所以一个人在屋里吃,她自幼无父无母,师父养育之恩又尽数付诸东流,心里颇为难过自责。

不多时,外面另有一个小侍女托着食盒回来,她不得进屋,只得在屋外通传,几个人训练有素,一声不响地传到卫山主贴身侍女耳朵里,薛洋想道:明明喊一嗓子就解决的事情,非要费上几个人,待晓星尘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到义城,再不去别人家常住了。

其实,无论世家大族还是隐世门派,高门大户中多用人通传实属常情,昔日薛洋为兰陵金氏客卿,这套规矩他自己也用过,当时未觉有什么不对,此时和晓星尘相处,内心深处才觉得此身有了归宿,别人家的任何美景豪宅,在他心中也远远及不上自家那间种着樱桃花草的小院落了。

只听那贴身侍女道:“山主,傅山主说今日有客,他出来用饭。”

卫山主似微微一惊,继而是微笑,道:“那另收拾一桌,让他过来吧。”

那仆从皆训练有素,一桌新的酒席已整治齐备,席上多是鱼贝虾蟹,菜肴丰盛,别人还罢,晓星尘耳音敏锐,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轮子碾过的声音,地上本悉铺厚毡,踩上去绵软无声,轮子碾在毯子上,声音似被一只大手牢牢捂住,她心里好奇:进门这点路程,还要坐车吗?

薛洋也向门口望去,发现不是车,是轮椅,金装铁骨,就是碾在那最绵软的地毯上也似乎能打着火一般,轮椅上坐着一位男子,外头日色已经昏暗,室内依旧灯火通明,他就在那明与暗的交界处,似一只闯出阴阳界的鬼。

侍女推着轮椅进了屋,此时才能看清那人面容,那男子一身黑衣,本也算高大,但坐在轮椅中,就不太显,他似乎不良于行已久,轮椅上铺着厚厚一层狼皮褥子,面上带着一副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勉强可见鼻梁高耸,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晶亮,目若寒星,被他目光一扫,只觉遍体生寒。

卫山主却从桌后转出来,动作带起来一阵微风,亲自接了轮椅,柔声道:“云郎,是我常跟你说的客人来了。”

那男子不答,只是微微点点头,卫山主转过身向薛晓二人介绍道:“这是拙夫。”二人躬身一礼,那男子也不开口,如闪电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扫,就由着卫山主将自己被推向准备好的那桌。

他那桌本就设在卫山主身边,席上卫山主对丈夫极是恩爱,连螃蟹都是自己剥好,只将蟹黄装在琉璃小碗里递给他,目光里是十二分的怜爱疼惜,薛洋不由纳闷:“这山主这样会说话,人又聪明,怎么找上个冷冰冰的瘸子,还对他一往情深,这倒奇了,唉,晓星尘若还像从前那般爱我,那该多好。”又想:这男的冷若冰霜,怕是舍不得把药给晓星尘救命,他夫人只怕不会违拗他,必要之时,我就是强抢也要将药拿到手。

他在桌底下握住晓星尘纤手,伸出一只手指在她手心比划,全作交流,晓星尘只当他有什么要紧事,待他写完,晓星尘的手掌溜走了。

不一会,那只温润的小手竟又溜回来,也在他手心比比划划,薛洋掌心痒痒的,忍俊不禁,晓星尘在他手掌心写的是:我还是个冷冰冰的瞎子呢。

薛洋嘴角微微上扬,带了一股孩子气的神态,在桌底又待摸了她的手再写,晓星尘却再也不肯伸手过来了,薛洋锲而不舍,两个人手都只能藏在桌下,无论是抓还是躲各用几个手指,几个回合下来,晓星尘忽然觉得这等偷偷摸摸很好笑,把脸垂下,面上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

几个人一顿饭吃的时间本就不短,待那男子吃完才撤席,侍女奉上漱口茶水,有人收走食用过荤腥的筷子,又有人奉上点心鲜果,那男子终于开口,道:“我先回去了。”

他一开口,薛晓二人才发现,他的声带似被烧过,声音极嘶哑难听,这样低声讲话,更是含糊不清。

晓星尘在心里寻思,莫不是山主的夫君是为了山主身受重伤,烧伤了面容,才戴着面具。山主对他一往情深,不离不弃……

她心里胡思乱想,想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真叫人闻者伤心,那卫山主却已亲自将丈夫送出门,回头笑道:“请晓姑娘移步内室,我为你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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