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许茜约了出来。
天台,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许茜:你约我出来有事吗?
听到她不耐烦的语气,我笑了:怎么,我哥不在,你就不装了?
许茜冷笑了一声。
那天你们在卧室里,我都看到了。她说。
真恶心。她补充。
我笑得更灿烂了:我知道呀,我知道你看见了。
许茜的脸色变了:你故意的?!
她的声音惊疑不定。
蠢货。我心想。
这样的一个女人,愚蠢、贪婪,膨胀的欲望几乎将她的灵魂撑爆了。内脏和血液一眼就能看穿。
她怎么会去真心爱一个人呢?
徐良身上的线只简简单单缠着我一个人,所以依旧,只有我爱他。
真可怜啊,哥哥。
我慢慢靠近许茜:我只是想警告你,别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蠢货。
许茜的双腿都打颤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你、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父母吗!
我“哈”了一声:那我好害怕啊。
你快去告诉他们啊,我笑盈盈地说。
我才不在乎。
社会关系、人情、亲人……无数条线连成了人际关系这张大网,人们在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首先考虑的不是自身,而是这些外部因素。
他们可以为了面子而丢弃掉生命。
这是我最不理解的一点。
人可以为荣誉而死,为自由而死,为爱情而死,为追求快感而死,甚至可以因为抑郁而死。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不重要的。
可偏偏不能为面子而死。
面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人们为了它犯下各种蠢事,这才是真正的丢面子。
它什么都不能带给你。
我才不在乎。
只有涂良,这才是我唯一在乎的。
落日余晖将一切都渲染,为世界加上了最完美的滤镜,万物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刺耳的尖叫和抽搐的肢体在远古钟声的回鸣下都显得如此神圣,像教堂里祷告钟声上停留的一只黑色乌鸦,宗庙佛像后缓缓流淌而出的一片褐黑的血迹。
踏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的影子,我离开了校园。
风呼啸着滚过,发出尖锐的哨声。
许茜摔倒在地上,咬着牙爬起来,朝我离开的方向愤恨地瞪了一眼,狼狈离开了天台。想要威胁我都找不对把柄,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所以说,我本来不想理会她的。
可是这个贱人,偏偏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那就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回来了,上次许茜到我们家的时候,他们正好出差去了,不在家。
不然如果他们在家的话,一定又会大吵大闹,让徐良离我远一点。
我进了徐良的房间。
他正在收拾屋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走过去抱住他,声音闷闷的:我去找许茜了。
徐良说:我知道。
他伸出一只手去拿桌子上的手机,手机一亮屏,上面就显示着他和许茜的聊天记录。
许茜说我约她了,许茜说我警告她了,她还说我威胁她了。
如果那算威胁的话,那么其实她到这里的言论也还算正常。
我挑了挑眉,继续往下看。
许茜说我把她推下去了,许茜说她现在医院,许茜说她腿断了。
哦,我是想这么干来着。
我抬头看向徐良。
徐良说:我知道。
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我知道”。
我说:你很累。
他没说话,抱紧了我。
其实我都知道。
我们过于了解彼此,所以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他过得不好,我过得也不幸福。于是我们只能依偎在一起,彼此相互慰藉,等待伤口的自愈。
语言是伟大的发明,它让我们之间一切无声的交流都变得有迹可循。
我们并不伟大,却也不渺小。我们是最普通的千千万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我们来自同一朵花,我们都是天空的孩子。
天空的孩子是可以相爱的。
徐良也可以依靠我。
我本来想问他和许茜“约会”的事,但他今天太累了。我当然知道是假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欺骗你自己,那些利用借位而导致看上去很亲密的假象又不少见。我只是想知道许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打败一个人,当然要从心理上彻底击溃她。
更何况她现在恐怕也在极力摆脱她和我哥的绯闻,在她撞见我们接吻的场面之后。
孽力回馈。活该而已。
我和徐良在一场尽兴的情事之后疲惫睡去。
第二大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徐良正在盯着我发呆。
见我醒了,他凑过来想亲我。却被我捂住了嘴巴。
我瞪了他一眼:还没刷牙。
徐良笑着亲了一口我的掌心,痒痒的。
我脸一下子红了,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徐良按住了,他的舌头沿着我掌心的边缘细细舔弄,右手腕骨右上方的那颗痣被他轻轻咬得发红。
他的眼神却无辜地盯着我。
真是……犯规啊。
我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到他的颈侧,泄愤似的咬上他的脖子。
他笑着松开了手。
这个人!我咬得更狠了,像是不见血不罢休,但最终也没有咬破,只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印子,没个三五天估计消不下去。
我朝他得意地扬了扬眉。他笑得无奈。
今天不是周末,我们也没能在床上逗留太长时间,洗完漱,换完衣服后,就去了学校。
还没踏入班级,我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直觉告诉我,没什么好事。
果然,是许茜的事。
我们班主任叫云锦书,是个长相秀气的男人,三十多岁。他看起来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可我总觉得,他很危险,是一个有着巨大秘密的人。
云锦书:虽然我相信你,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恐怕还得拿出证据说话。你先跟我去趟校长办公室吧。
我跟他走了。临进办公室前,我给徐良发了消息。
办公室内,许茜和她父母已经在了。
许茜坐在轮椅上,看着很憔悴,可她依旧得意扬扬地看了我一眼。
我则没什么表情的回敬了一眼。
许茜的父母一见到我,就张牙舞爪地要抓着我,被云锦书和校长拦住了。
许茜的父亲反应很激烈: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别碰我!你们这是包庇!我告诉你们,我要揭发你们学校!还有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我要你赔一百万!一千万!
许茜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工,为了她的腿搭进去了不少钱,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而许茜的母亲则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嚎:没天理啦——!
还不断用手拍打着大腿。
许茜的父亲扭过他猪肝色的脸,冲着许茜的母亲咒骂:贱人!你哭什么!看看你生的赔钱货!
说着,他伸手去拽她的头发。
许茜的母亲也不反抗,任由自己的丈夫撕扯,继续嚎叫:没天理啦没天理啦——!离婚!姓许的你敢打我!离婚!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我观赏着这场闹剧,再次看向许茜。
这次她的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校长不断用纸擦着额头上滚落的豆大的汗珠:许茜父母,你们先冷静,先冷静,这没证据的事,咱不能瞎说,对吧?先冷静冷静,孩子们都看着呢。
许茜用手艰难地推着轮椅,声音虚弱地冲她父母喊:别吵了!
下一秒,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许茜的父亲高高扬着手:赔钱货,你还敢说话!你知道家里为了供你学舞蹈花了多少钱吗?!本来指望着你能出人头地,估果现在还把腿摔断了!学习学习不行,跳舞跳舞不行,没用的东西!
许茜捂着脸,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云锦书:我们还是先来谈谈这次的事情吧,许茜,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许茜的声音很低,也很轻:我也不知道,徐夕把我约出去,然后就把我推下了楼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云锦书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看了他一眼:我是约她了,但我没推她。
校长擦着汗,开口:徐夕同学,那你为什么要约许茜同学去天台呢?
我如实回答:我让她离我哥远一点,她在追我哥,这件事全校都知道。
许茜没反驳:校长,我有他推我的证据。
是监控,我一瞬间就想到了二楼楼梯口的监控。
果然,那段监控被调了出来,画面中,我先去了天台,许茜紧随其后。十分钟后,我下来了,许茜却没下来。又过了二十分钟,救护车来了。
天台和二楼之间隔着三楼,三楼没有监控。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自证清白。
但我没有慌。
或者说,我的内心根本毫无波动。
我有我哥。
两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徐良走了进来:报告。
校长:徐良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徐良掏出手机,上面是一段正在放映的视频,正是我和许茜在天台上的画面。
徐良:校长,这是我在无意间录下的一段视频。我想它能证明我弟弟的清白。
许茜的父亲一把抢过徐良的手机,扬手就要摔了。
云锦书:许茜父亲,校长办公室可是有监控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许茜的脸色变得煞白。
徐良说:天台上的监控是我们班主任留下的小组作业,为了记录晚霞。昨大我突然发现监控被人关闭了,一打开,就是这个画面。这个监控是我和许茜同学一起布置的,关闭的权限只有我们两个有。校长,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把我弟弟带走了。
他从许茜父亲手中拿回了手机。
云锦书:我带你们回去吧。
出了校长室,云锦书在前面走,我和徐良走在后面。很快,我们就回到了教学楼。云锦书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还好你没有实施你的想法。
我耸了耸肩,准备绕过他。
楼底却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走后,许茜的父亲大发雷霆,对许茜又打又骂,最后要给她退学。听说,她父亲早已经将她许给了一个老光棍,实际上就是把她卖了出去。
没人知道许茜是怎样爬上窗台的。
没人注意。
许茜的血和脑浆铺了一地,红白相间。
人们对她的死亡尖叫、兴奋、咒骂,闪光灯连成了一片。另一栋楼的校长办公室窗口,一扇孤零零的黑洞正对着我和徐良。
我从走廊的盆栽中揪了一朵小黄花,扔下楼。
那朵花漫无目的地下坠,浮在猩红的血液上。
漂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