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且逝，转眼四九又来。
华山上大雪纷飞，大家上完早课纷纷打着伞，被彻骨寒意驱使着往回赶。
道士忘记带了伞，搓着手缩着脖子在雪中小跑，身后飘在半空的鬼不住抱怨太快。
无奈的道士只好放慢脚步，片刻便落在了人流的后面。
没了方才人群脚步声与交谈声的嘈杂之音，雪地里方才展现出它静谧安详的一面。穿过雪松林，小心翼翼走过落满雪的谷间吊桥，经过风大的谷中小径时不要靠近附近的白熊和雪狐。一人一鬼静静地走着，道士在前面像欣赏珍宝似的看着沿路风景，鬼魂叶惑在后面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我死后为什么会毫无自觉的飘来纯阳宫？而且，我居然没有直接投胎……”叶惑疑惑地嘀咕着，他实在没法回忆出完整的生前记忆。
道士刚想认真思考叶惑提出的问题，却被前面树底下一团柔软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啊！是只小狗。”
叶惑本来就因为道士忽视自己而略觉气愤，阴森着脸凑过去瞥了眼那团小东西也不做任何回应。
道士谨慎的将手探了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见那小狗乖乖由他抚摸，心底一阵欢喜。
“怎么的，你还想收养它？”
道士摸摸鼻子：“不可以吗？”
叶惑嗤之以鼻。
道士不满：“你、你就没有同情心吗……”
叶惑没拿正眼瞧他：“无聊至极。”
道士说不出话，只觉这恶鬼不通人情，果然是相由心生，愤愤地盯了会儿他，俯身就要去把小狗抱起来。
“你确定你能养好这家伙？你确定你养了它它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你自己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居然还要去照看一只狗，你觉得你这是帮了它还是害了它？”叶惑双眼直视道士，前所未有的严肃。
道士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僵了，嘴巴一张一合。
叶惑叹了口气：“养便养了，但是责任二字说得容易，你自己掂量。”
道士彻底将所有苍白的辩解咽了下去，认真的回望叶惑：“我……我会对它负责的，我会把自己的每顿饭都分给它一点，我会给他做一个可以挡风避雨的窝，至少……让它过一个温暖的后半生。”
叶惑深深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哼，无聊至极。”
道士咧嘴一笑，把小狗抱了起来绕到叶惑前面：“没想到你……其实还算是个好人呢。”
他眉眼弯弯，眼光一闪一闪，嘴略带羞涩地抿着，让叶惑看的有些失神。这灿若星辰的双眼让他分外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抓不住记忆的感觉使叶惑格外焦躁，他双眉一皱：“把这臭狗拿远点，走了。”
北风卷地，千重白雪飞散，那恶鬼在茫茫大雪中身形忽隐忽现，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飞雪而逝，道士抱紧了怀里的小狗，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道士为小狗想了半天的名字，只觉书到用时方恨少，脑海中觉得好听的名字只剩下叶惑二字，最后绞尽脑汁，无奈只好取了惑字里面的“心”，小狗从此唤作心儿。
心儿心儿的叫，倒也没见叶惑察觉到，不然非得被他胖揍一顿不可。
是夜，两位师兄姗姗来迟，回到屋里便一屁股拍在凳子上，呼哧呼哧得喘气，显然被赶路折腾得半死。
大师兄从怀里摸出小半包尚有余温的盐酥鸡丢给道士：“喏，我俩在山下的时候给你留的。要是敢告诉师傅，看我俩不扒了你的皮。”
道士眼前一亮，刚想道谢，叶惑在一旁斜睨道士：“你这是打算修俗道还是仙道？”
道士仗着有两位师兄在大着胆子回了一嘴：“用不着你管。”
登时，二师兄不可置信的看着道士：“啊？你说什么？”
道士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低语被两位师兄听了去，刚想摇头解释，没想到嘴被叶惑捂得严严实实，头也被他用手固定，动弹不得。
大师兄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反了你了？给你带东西你居然来这一出？你有没有把师兄放眼里？”
叶惑控制着道士的头左右摆动。
大师兄气得浑身发抖：“好……好……这就是我们的师弟，翅膀硬了是吧。”
二师兄站了起来，瞥了眼道士道：“走了师兄，进屋睡吧，不值得和这白眼儿狼叨叨。”
待两人进了里屋，叶惑才一脸轻松地松开钳住道士的手。
不料道士回头就给了叶惑脸上一拳，他牙关打颤，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冒犯了恶鬼而生的恐惧：“你……为何要这样做。”
叶惑摸了摸脸，表情更加阴沉：“两人吃饱喝足了才给你剩下的鸡骨头，你也要？”
道士低下头，从牙间挤出话语：“那我也要。我是打心底里敬重两位师兄的。这世上除了师父，待我好的就属他俩了。师兄至少会想起我，一直以来也在照顾我，就算是一点点也好，那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你懂什么？”道士低笑了一声，“我看你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吧……你当然不会懂像我这样卑微之人的感受的。”
半天，叶惑点点头，面无表情：“是，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何必作践自己，他们其实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心里比我还要清楚。”
“那又怎样？！”道士忽的抬起头，眼里泪水在打转，“只要……只要对我好一点……一点点，就够了。小时候我经常被人欺负，他们至少会为了我打架出气；长大后我没有什么朋友，他们至少会和我说说话……至于他们是怎样的人，我不想知道，我也没必要知道。”
叶惑看着道士，眼眸深不可测，忽而冷笑一声，闭目打坐起来。
道士这才为自己怒极的那一拳后怕起来，抹了抹眼泪看了眼叶惑，糯糯的缩到离叶惑十尺的墙角里，见叶惑没有大发雷霆的迹象，便抱着膝盖睡去了。
夜里冷得厉害，曾有一瞬间道士要被冻醒，却忽然感受到了被窝的温暖，睡意重新涌来，也就不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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