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了话,走不了路,没法自己吃饭,也没法自己去卫生间,太悲剧了
我的胳膊和双手都不太灵活,不过我可以按住电视遥控器上的按钮,也可以移动轮椅,因为我能抓住轮子上的把手,我拿不住勺子和铅笔,会掉下来,我的平衡感基本为零
别人看着我的时候,我猜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坐在粉红色轮椅里的小姑娘,顶着一头短短的黑色卷发。顺便说一声,粉色的轮椅没什么好萌的,尽管是粉色的,但他还是轮椅
他们看到的小姑娘有一双充满好奇的深褐色眼睛
小姑娘的头有点摇摇晃晃
这时候他还有点流口水
他的个子实在太小了,不像个过了十岁九个月的孩子
她的腿非常细,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走过路
她的身体常常受不住的自行其是,有时脚会出乎意料的一踢或胳膊一摆,打翻身边的东西_一摞CD,一碗汤,或者插满玫瑰的花瓶
他真的谈不上有什么自制力呀
等人们完全数完我身上的问题,腾出时间来,他们可能才会注意到我有美好的微笑,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_我觉得有酒窝很酷
我带着一对小巧的金耳环
有时候那些人根本不问我的名字,好像我的名字无关紧要似的,可这很重要,我的名字叫美乐迪
我能记得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当然,我很难区分事实与记忆,和老爸用摄像机给我拍的录像,那些录像我都看过一万遍了
老妈把我从医院带回家_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可眯起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忧虑
美乐迪,躺在小小的宝宝浴盆里,我的小胳膊小腿看上去皮包骨头,也没挥舞着胳膊腿贱起水花
客厅里,美乐迪靠在沙发上,毯子支撑着小身体_我的脸上出现了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当小婴儿的时候,从不怎么爱哭,老妈说他可以担保,这是真的
给我洗完澡后,妈妈用润肤露给我按摩,我现在还能闻到那股薰衣草的香气,然后用一条软呼呼的大毛巾把我包起来,拿毛巾的一角做成小斗篷的形状
老爸拍了好多录像:妈妈给我喂奶换尿布,甚至还有我睡觉的录像,我长大点后,我猜她盼望着我学会翻身,坐起来还要走路,可我一直没能做到
但我的确吸收一切,我逐渐能分辨不同的声音,气味和味道
每天早上,暖气炉苏醒过来,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和嗖嗖声,整座房子暖和起来,我闻到尘埃被烤热的辛辣气味,嗓子眼深处藏着一个喷嚏的那种感觉
还有音乐歌声飘浮着,穿透我的身体,停留在那里摇篮曲,混合着临睡前的温柔气息与我同眠,和弦让我微笑,就好像我的人生里总有一群色彩的音乐,在背景中想揍,当音乐响起时,我几乎能听到色彩闻道形象
妈妈喜欢古典音乐,大声轰鸣的贝多芬交响曲从他的CD机里传出来,从早到晚,我静静的倾听,总觉得那些乐张像是明亮的蓝色,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颜料的气息
爸爸偏爱爵士乐,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对我眨眨眼,把妈妈的莫扎特CD拿出来,扔进一张迈尔斯.戴维斯,的CD,爵士乐在我听来是被太阳晒成的棕褐色,散发出潮湿的泥土味儿,爵士乐会让妈妈发疯,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老爸才爱放它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喜欢乡村音乐_响亮,漫不经心的吉他伴奏,心碎的音乐,乡村音乐是柠檬,但不酸,而是糖一样的甜蜜,气味浓烈,蛋糕上的柠檬糖霜,凉丝丝的新鲜柠檬汽水,柠檬,柠檬,柠檬,真喜欢
我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首歌响起时,我会在脑海里闻到新切开的柠檬片气味,看到柑橘色的音符
如果我有一支画笔,那该是一幅多美妙的画呀
什么事情都忘不掉,我猜这是件好事,让我能把人生的每个瞬间都塞到脑袋里,但这也令人沮丧之志,我什么也不能与人分享,那些记忆也不会自行消失
清晨的咖啡,戚伟是我永恒的记忆,混合着熏肉的香味,背景是早间新闻里那些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不过,我记得住最多的还是词语,我很早就明白,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词语,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一些来
电视上做广告的人:买一赠二,售完为止
来家门口送邮件的人:早上好,太太,宝宝好吗?
杂货店的收银员:谢谢您的惠顾
每个人都用词语来表示他们的意思,除了我,我敢说,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词语的真正力量,而我意识到了
思想需要词语,词语需要声音
我喜欢妈妈洗过头后,头发的香味
我喜欢爸爸剃须之前胡茬儿扎的我刺痒的感觉
但我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