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不似正午热烈的阳光被隔绝在窗外,绿意漫上窗帘,时不时被风吹起一角。
“嗨~”一声欠揍的招呼打断了他的回忆,同时也让他知道了自己是在医院病房里。
丁程鑫坐在床上喝蔬菜粥,看刘耀文睁眼了先问了声好然后按动了床边的医用铃。
“你可以啊刘耀文,打架打到医院里头来了。”丁程鑫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还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咂咂嘴。
刘耀文想起来跟他说话,却被后背的疼痛给无情打了回去,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哎你最好别乱动,后背淤青可不少,还有伤口呢别给撕裂了。”丁程鑫又说:“我说你们可真厉害啊,打个架都能打到碎玻璃上,不觉得疼吗?”
刘耀文认清了自己暂时起不来的事实,开口跟丁程鑫说:“当时打疯了,没觉得疼。”
其实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呛劲来的更准确一些,两个人虽然伤口狰狞了些,但真正动手打的伤口也没几处。
“给你水,赶紧喝啊。”丁程鑫把一瓶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放在了刘耀文旁边的桌子上,又翻开被子蹦跳着把刘耀文的病床摇高了些,“你看你,声音哑的都成什么样了。”
刘耀文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好受多了。
他环视了一下整个病房,还是那间熟悉的三人病房。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像现在这样躺在病房里。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给刘耀文的几处大伤口做了检查,基本都是玻璃划伤或者刺伤的创口。
检查没什么问题后,医生去叫了刘耀文家属,毕竟病人刚醒,家属有权利过来探望。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即近,刚进门的文妈就急促地喊了一句幺儿。
“妈。”刘耀文安抚性地叫了她一声。
“你说你怎么搞的啊,我跟你严阿姨接到学校的电话时正在咖啡厅喝咖啡呢,知道你俩进医院后都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钱差点都忘付了。”
刘耀文把手搭在了她手背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扎着针,塑料针管晃晃悠悠的,显得脆弱极了。
“妈,我没事,你儿子皮糙肉厚的,这些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没事就好,妈就放心了。幺儿伤口还疼不疼啊?”文妈虽然平时喜欢损儿,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不心疼那一定是假的。
刘耀文抿唇浅笑,摇了摇头,“都是小伤,不疼了。”
说完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又环视了一遍病房,不自然地开口:“翔哥呢?”
早知道他要问这话,文妈都一直在这等着呢。
“你浩翔哥哥跟你严阿姨一起去医生办公室了,说是浩翔的病情有了新情况。”文妈说完用略带嫌弃又略带哀怨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你说说你俩,都打进医院里来了,谁身上都不是好的,非要见血你俩才高兴是吧?”
“妈,特殊情况嘛。”刘耀文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妈知道,就是想说说你。”文妈又开始说:“不过你跟浩翔的感情可真好,能为他做到这一步,我儿子就是仗义!就是不太聪明。”
说不上来,刘耀文感觉心里突然酸了一下。
他不可控地想,要是有一天,他妈知道了他对严浩翔的那份不单纯的感情,知道了他今天的仗义是出于对严浩翔的喜欢,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吗?
刘耀文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见严浩翔,所以他借着朋友间的关心又问文妈:“翔哥的伤…”
“处理过了,你就别担心了。”文妈抢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就是那左胳膊啊,也不知道咋弄的,那么长一条口子,医生给缝了三针呢,可给你严阿姨心疼坏了。”
“什么?缝针了?!”刘耀文别的都没听见,只听见了“缝了三针”这四个字。文妈语音未落呢,他就一下子挺直身子坐了起来,突然扯着了伤口,疼得嗷嗷直叫。
“哎呀干什么!躺好!”文妈找了他身上一块好肉来抽了一巴掌,“pia”的一声,不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想让你伤口崩开直说,我不介意让医生给你也缝两针!”
刘耀文皱着眉倒吸着冷气躺下,当头又是一问:“他打麻药了吗?”
文妈顿了顿才回答说:“没打。”
“没打?!”刘耀文一时急火攻心,眼看着又要坐起来,被文妈拿命运的大手扼了回去,粗着嗓子喊道:“没打麻药就缝针,不疼啊?!”
“疼啊,肯定疼,我在旁边看着都嫌疼。“说到这里,文妈轻轻的叹息了一下,又像是陷入回忆似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但浩翔那孩子愣是一声没吭啊,可能忍疼了,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还反过来安慰我俩。缝完针就赶紧来病房守着你,他身上那些小伤还是在这病房里处理的。”
刘耀文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只觉得心脏在负重跳动,又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说不上来,苦涩得很。
文妈还在床边自顾身地说着:“哎呀你说你们两个要是有一个是Omega或者Beta的话,小时候那娃娃亲肯定算数。你看你啊,一醒过来三句话不离你翔哥,浩翔呢,伤还没处理好就跑过来陪你,啧啧啧,这双向奔赴多好啊!可谁让你俩都投成了Alpha呢,这互相照顾着也不错。”
“嗯,这样也不错…”刘耀文的声音低了下去,正好风鼓动了窗帘,把文妈的注意力吸引到窗边,没看见他眼底的黯淡。
二次分化到现在的几年里他从未讨厌过自己Alpha的第二性别,但自从喜欢上严浩翔,他开始有一次没一次地幻想自己不是Alpha的样子。
讲真的,他真的好羡慕那些Beta和Omega,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扬自己喜欢一个Alpha,但他不行,他的喜欢注定要藏在暗处,不见天日。
是啊,如果他不是Alpha就好了。这已经是刘耀文不知道多少次的幻想了,但幻想就如泡沫,一戳就破,留不长的。
“妈,我饿了。”
“你饿了?妈妈去给你买啊,想吃什么?发物不行啊你伤口还没好。”
“随便买点就行,我又不挑。”
“行,等着啊。”文妈拎着包就要出去,踏出病房门的前一刻还回头跟刘耀文说:“你浩翔哥哥应该一会就来了,老实给我待着啊。”
刘耀文十分听话地点点头,“知道了妈。”
—
医生办公室是清一色的浅色系,白色地板和白色刷漆,无孔不透着冷清与莫名的神圣。
“医生,你找我们来,是我儿子的病又出什么问题了吗?”严妈一改平日里的轻松,此时双手紧绞,不安地坐在医生面前。
“严太太,您不用太紧张,我这次找你们来呢,是想告诉您,您孩子的病或许有办法医治。”
医生的话宛若溺水者的最后一根浮木,严妈激动地抓住了医生的手臂:“真的吗?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情绪,身为医生已经看惯了许多,自然懂得她的心情,忙说:“是真的。严太太,据我们进行的信息素对比,发现您孩子与他的另一位Alpha朋友的信息素对抗值是100%。”
“什么意思。”站在后面的严浩翔面无表情地问医生,嗓子还是哑的,一句问句硬生生说成了陈述句。
严妈也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是啊,什么意思啊医生?信息素匹配值我知道,但是信息素对抗值是什么?”
医生给他们解释道:“信息素对抗值是介于Alpha与Alpha之间的一种信息素相抗值,简单来说,就是能与之匹敌的一个数值。”
“那、那信息素对抗值100%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Alpha的两种完全不同的信息素是可以达成势均力敌的效果的,完全就是不分伯仲。也就是说,两A之间可以互相压制,在这种压制的过程中,患者可以得到血液沸腾内心躁动这种痛苦的有效缓解,以毒攻毒。”
严妈一时间有些听不懂,但她知道严浩翔的病有可行的解决办法了,非常激动且开心地回头抓住了严浩翔的衣服:“儿子,听到了么,你的病有办法了!”
严浩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眼睛却始终盯着医生,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口问道:“对另一个Alpha有影响吗?”
医生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叹了一口气才回答道:“有。”
“那不采用。”严浩翔没有半分犹豫,淡淡的声音在不大的办公室响起。
“儿子!”见严浩翔拒绝地如此迅速,严妈一时间急得站了起来,声音都没控制住。
医生笑了,这样固执的易综患者他还是第一次见。
“任何治疗方法都没有办法保证没有影响。而你的信息素是高阶信息素,Omega信息素安抚起的作用并不大,所以只能寄希望于Alpha信息素压制。”
“而这种方法风险往往很大,不过很幸运,你的朋友与你的信息素对抗值是100%,将这种风险降至最低。”
最低?最低是多低?他们打起来的时候理智都没了,现在刘耀文还在病房里躺着呢,碎玻璃上的血迹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掉呢。
医生还在继续说着:“对于信息素对抗值100%的双Alpha来说,患者发病时会带动另一个Alpha易感期提前,从而产生信息素之间相互对抗相互压制,这样患者的易综症状可以得到很好的缓解。”
“但是另一位Alpha的腺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因为要压制易综病人所需要的Alpha信息素量是巨大的,并且长期处于信息素对峙状态,腺体不排除有超负荷运作的可能。最坏的结果…”
严浩翔等着他的下文,搭在椅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尖都泛了白。
“最坏的结果,就是腺体报废。”
医生的话像是一方冰块,砸得严浩翔都有点血肉模糊了。
他脑袋一时间一片空白,喉咙里好像堵着铁,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严妈的声音在这方办公室里回荡。
“那不行!不能因为我儿子的病而去伤害别人!这种办法的风险太大,我们不采用!”
医生又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声音一下子都苍老了许多。“我从医这么多年了,易综这个病啊,一直是困扰我的一大难题。说实话,像今天这种情况,信息素对抗值100%的双Alpha我还是第一次见。严太太,您放心,这种病案例我会重点研究,希望还有更好的办法吧。”
从满心激动到希望落空,严妈的心情就像做过山车一样,最后还是被严浩翔扶着才出的办公室。
他们走后,医生又看起了病历,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感叹一声:“希望,他们有无限可能。”